中軍之內將士們載歌載舞,喝酒吃肉,歡聲笑語。
而在中軍之外則是月明星稀,暗淡淒涼,靜謐難耐,果真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跨過那條界限便成了兩個世界。
徐銳緩緩走到關押烏力吉的地方。
一代草原大汗烏力吉被自己最信任的弟弟胡合魯生擒,經曆了不知怎樣痛苦的折磨,如今的他一夜白頭,蓬頭垢麵,肮髒不堪,死氣沉沉,哪裏還有半點少年雄主的模樣?
徐銳凝望了烏力吉許久,隻見他麵容蒼老,目光呆滯,仿佛暗自入神,顯然是心灰意冷,有了死誌。
徐銳在心裏歎了口氣,緩緩走到烏力吉的身邊,輕聲道:“還記得當初你接我入汗庭,何等風光大氣,沒想到再見麵會是這樣的場麵。”
說來也奇怪,對誰都不理不睬,好似已經得了失心瘋的烏力吉,一聽到徐銳的聲音竟立刻回過神來。
烏力吉抬起滿是肮髒的眼皮,深深地望了徐銳一眼,麵無表情地說:“你親手策劃了這一切,現在又何必來假惺惺地說這番話?”
徐銳歎了口氣,親手解開烏力吉身上的繩子,輕聲說道:“雖然是我把你推下了王座,但我以為你總不會弄成這個樣子,看來還是我低估了人性。”
“人性?”
烏力吉冷笑一聲:“所謂的人性就是弱肉強食,即便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一旦被勾起了野心也會像野獸一樣。
一開始他或許真像自己所說,是為了拯救部族才鼓起勇氣背叛我,可是隨之而來的罪惡感和愧疚感會令他瘋狂。
他越是愧對我,便越會折磨我,越想讓我死。
若不是我還算是他投降的籌碼,恐怕都活不到見你的時候!”
徐銳聞言一愣,笑道:“你想得倒是通透,看來即便麵對如此不堪的人生境遇也會讓你有所成長,真不愧是一代梟雄。”
烏力吉冷笑道:“是啊,驕傲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看不清最可怕的危機……”
說著,烏力吉忽然望向徐銳,認真道:“徐銳啊徐銳,你洞悉人心,世間萬物盡在你的鼓掌之中翻轉,最可怕的是,不到失敗的那一刻,即便是我都不明白你究竟在哪裏動了手腳,你可真是個惡魔。”
徐銳聞言淡淡一笑,坐到烏力吉對麵道:“多謝誇獎,我還差得遠,不過今後一定努力,爭取早日成為你口中的那個人。”
烏力吉絲毫不在乎徐銳的諷刺,冷笑道:“你也不用得意,自古以來草原人曾無數次被你們漢人擊敗,但你們從來不曾征服我們。
這裏是貧瘠的草原,隻會種地,貪圖享樂的漢人們根本無法生存,你的大軍更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此。
隻要給草原二十年,不,隻要十年!
隻要十年休養生息,草原便又會變回原來的草原,總有一日能把你們漢人都趕盡殺絕!”
徐銳靜靜聽著烏力吉的狠話,淡淡地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可那是過去,現在不同了,當草原人開始祭祀漢人的祖皇,相信把漢人的儒家那一套傳進來也不會那麼困難。
等到你的孩子開始學習之乎者也,等牧民的帳篷裏出幾個狀元,去到京城做大官,連帶著整個部落的日子都好起來。
到那時,草原就會徹底變成大魏的一部分,草原人也會變成漢人,放牧的漢人,你說他們還會繼續反抗朝廷嗎?
就像你說的,二十年,哦不,十年,隻要十年!”
“惡魔,徐銳,你這個惡魔!”
烏力吉聞言愣了好久,忽然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當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破滅,當自己最珍愛的草原麵臨如此惡毒的境遇時,烏力吉再也無法淡定,如餓狼一般撲向徐銳。
“我要殺了你!”
徐銳不閃不避,一腳踢在烏力吉的胸口上,將他踹了回去,烏力吉還想再起,卻有一道無形劍氣殺來,將他的頭顱斬了下來。
一代草原雄主,甚至壓得宏威皇帝捏著鼻子吃啞巴虧的烏力吉就此殞命,頭顱上還帶著不甘和憤怒的表情。
“早知如此,當初你便不該來惹我!這一劍是替我妻子斬的,你讓她傷了心,我就讓你丟了命!”
徐銳撿起烏力吉的頭顱,喃喃地說了一句,然後歎了口氣,指著他的無頭屍體對身邊的親衛們道:“厚葬了吧。”
三日之後,離開汗庭的某個方向,徐銳與鄒先生並肩而行。
“真的要走嗎?”
徐銳低落地問。
鄒先生點了點頭:“非走不可,我們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