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城正中乃是國家祭天之用的天壇。
如今天壇已經用堅硬的大理石搭建起一個直徑數百丈的巨型擂台,這裏便是洪大都督與東海劍神的決戰之地,或許也隻有這與天最近的位置才配得上這場決戰。
兩位武聖決戰曠古爍今,絕無僅有,原本前來觀戰者應高早已將此地擠爆,然而此刻恰逢大魏變天,長興城提前一日便已經開始戒嚴。
百姓和提前趕來觀戰的武人都被嚴令待在房中,連街麵都不許上,於是整個天壇顯得空空蕩蕩,能夠見證這場決戰的隻剩數百名維持秩序的將士。
洪廣利的府門距離天壇稍近一些,他的軒轅輦自然比寧遷早半刻到達。
這位八十高齡的帝國武聖從容下車,手按著腰上的斬龍刀獨自一人登上擂台。
此刻天邊冒出了第一縷曙光,期盼已久的黎明終於到來,濃濃的夜色頓時如潮水一般退卻。
“熄燈!”
周圍的軍陣中傳來一聲命令,擂台外掌著火把的士卒們立刻將火把插進地上的沙土中,熄滅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就在這時,擂台上的洪廣利忽然心有所感,抬頭朝南望去,隻見遠遠的街道上緩緩出現兩位白袍劍客的孤獨身影,正是東海劍神寧遷和弟子魯康。
寧遷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似不快,可是每跨一步,便好像縮地成寸,瞬間躍進十餘丈的距離。
負責守衛擂台的將士們前一秒才剛剛看到他的身影,後一秒便見他已經走到了近前,不禁大為驚愕。
“洪廣利!”
擂台下寧遷一見洪廣利,頓時高呼一聲,那聲音就好像目睹同伴慘死的烏鴉啼鳴,淒厲無比。
而就在這聲高呼傳進眾人耳朵的時候,寧遷也已經如鬼魅一般踏上了擂台,整個過程奇快無比,根本沒人看清他的動作。
魯康在擂台之下停住腳步,則絲毫不顧數百將士的目光,抱著長劍盤膝坐定,等待著大戰開始。
“二十年了,你還是來了。”
洪廣利望著眼前盛氣淩人的寧遷,由衷地讚歎了一句,和二十年前相比,這個人似乎已經變得陌生,那刻骨銘心的仇恨更是令人心驚。
寧遷冷笑一聲,淡淡道:“二十年來在下無時無刻不想取你的狗命!”
洪廣利訝然失笑:“如此為仇恨而活便不覺得累麼?”
寧遷搖了搖頭:“芸芸眾生苟活於世,稍一不慎便會成為他人活命的食物,無論為何而活都如此不易。
就算貴為武聖,不也是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員?
為情、為道、為天下蒼生、為世間萬物,說起來冠冕堂皇,但其實不過都是為了心中所願而已,同寧某為仇而活並無本質不同。
是故心中有願,眼中有願,讓實現此願的欲望強過呼吸,不斷逼迫自身進步才是寧某的生存方式。
所以寧某可以二十年苦修隻為一個複仇的目標,今日隻帶一位弟子前來,贏了便算做個見證,輸了就拿出一張草席給我收屍了事。
等到此戰過後,無論輸贏,寧某都會再換一個心願,換一種活法,去追尋這世界的本真,僅此而已。”
洪廣利聞言沉默許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都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看來你我雖是武聖,卻也不過恪守著那些末位之道,被你這麼一說,好似老夫這八十多年都白活了。”
寧遷搖了搖頭道:“非也,大道自然,返璞歸真才是道之一字的真諦,大都督當年一個人扛起天塹城的血祭之名,又給寧某建立了二十年的心中所願,堪稱偉大。
然而因果已成,你我都是這天地棋盤上的過河卒,到了今日已經再無轉還的餘地,你我二人注定隻能有一人存於世上。”
洪廣利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多說了,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