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東真正大怒的時候,從來不會在麵上顯露出來。他越是麵上平靜的時候,就越是危險。
齊意欣跟顧遠東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太長,可是對他這一點脾氣,已經非常熟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知道對方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但是她就是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確實是要講緣分。
齊意欣看得清清楚楚,顧遠東擱在書桌上的手指開始輕微地顫動起來。——每當他怒到想開槍殺人的時候,他的手指就會不受控製的輕微顫動。
齊意欣伸出手去,輕輕蓋在顧遠東的左手之上,柔聲道:“你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
顧遠東反手握住齊意欣的手,使勁握了握,便馬上放開,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靜靜地看著齊意欣,聽她把話說完。
齊意欣有些失落的收回自己的手,縮在衣袖底下握成拳頭,麵上緩緩帶笑,語調平和地道:“也不能怪夏夫人異想天開。我們騙她在先,她誤會在後。要說有錯,我們錯的更多。”
顧遠東擰緊眉頭,兩手在書桌上交握成拳,雙眉之下一雙鷹隼般的利眼,直直地透出“反對”兩字。
齊意欣仔細想了想,忍不住笑道:“說實話,若我真的是一個快被打發出去的通房丫鬟,她的提議,倒是真的值得考慮。”
顧遠東搖搖頭,淡淡地道:“這種事沒有如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所以你不用再想你若真的是通房丫鬟該如何。因為你不是,所以你想的再多,也隻會徒增困擾。”
齊意欣半低下頭,思忖半晌,方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不過是從夏夫人的角度來想,給你提個醒兒。——總之,她跟我提議,如果你和你的新夫人要將你的通房丫鬟打發出去,她不介意接手。”
顧遠東站起身,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怒聲道:“夏扶民這個老狐狸,忒也下作!——居然打主意打到我的女人頭上!”
看見顧遠東終於拍案而起,齊意欣反而鬆了一口氣。她知道,顧遠東的脾氣既然發出來了,就不會再生氣了。
“你這火發的,關夏大都督什麼事?”齊意欣嗔道,也跟著站起來,“我餓了,咱們什麼時候回齊家?”親密之態,就跟新婚的小夫妻一起商議什麼時候回娘家一樣。
顧遠東的怒氣被奇跡般抹平,臉上不由自主帶著淺笑,道:“先吃點東西墊一墊,日頭還早呢。你急什麼?”
齊意欣走到書房外間,探頭出去,讓書房外麵侍立的小廝給她拿兩樣點心過來。
小廝應了,忙去小廚房傳話。
齊意欣回到書房裏間,看到顧遠東已經仰躺在南窗下麵的紫藤躺椅上,眼望著窗台上一品異種蘭花雪域飛仙出神。
“在想什麼呢?”齊意欣坐到顧遠東身邊的錦杌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顧遠東眼神轉回到齊意欣身上,上下打量她,嘴角噙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笑意,道:“看不出來,居然還有人搶著讓你去做二房。”
齊意欣挺挺胸,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嬌樣子,故意道:“那是!你可得小心了,我不是沒人要的……”
顧遠東微笑著打擊她:“你以為人家真的是看上你啊?——不過看上你是顧家二少的枕邊人,才要一石二鳥而已。”
齊意欣柳眉一豎,待要生氣,突然聽明白顧遠東的話,愣愣地道:“你的意思是,這事兒跟夏大都督,真的有關?”
顧遠東回過頭,繼續盯著窗台上的蘭花,沉聲道:“夏夫人應該是跟夏扶民那家夥打過招呼的。夏扶民若是不同意,夏夫人沒那麼大膽子到處給他尋二房。”
齊意欣不以為然,搖頭道:“那也不一定啊。說不定,夏大都督真的愛重夏夫人,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所以夏夫人敢先斬後奏……”
顧遠東笑了笑,沒有回頭,輕描淡寫地道:“不可能。夏夫人出身不好,在夏大都督麵前沒有那麼大的底氣。”說著,回過頭斜了齊意欣一眼。
齊意欣垂下眼眸,長長的鴉睫如小扇子一樣扇動來去,將心事隱藏起來。
她還沒有那麼自戀,認為夏大都督是看上她了,所以向顧遠東討去做二房。其實這件事,如果夏大都督也是默許了的,那就隻有一個原因,就因為她是顧遠東的枕邊人。夏大都督要她過去,也是為了針對顧遠東,更甚者,要從她身上,打探顧家,以至顧家軍的秘密。
在他們看來,小欣隻是一個通房丫鬟,就算她不肯去夏家做二房奶奶,也是斷斷不會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的。——畢竟這件事一說出來,小欣這個通房丫鬟就裏外不是人。
所以夏夫人敢肆無忌憚地過來探訪小欣,並且明目張膽地“挖角”。
隻是他們算漏了一點。這個“小欣”,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顧遠東輕輕歎一口氣,道:“別說他們了。夏家的糟心事兒,看來不比別家少。還是想想怎麼應付夏夫人吧。”
齊意欣沉默半晌,問道:“我可不可以跟她說實話?告訴她,我到底是誰?”
顧遠東閉上眼,平靜地道:“隨你。”
齊意欣想想還是覺得不妥,低聲道:“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肯定就把夏夫人得罪了。以後她再在夏大都督旁邊吹幾次枕頭風,對你很不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