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真他娘晦氣,昨日還有人相請在翠雲樓喝酒,今日卻叫我們往廣南去,此番來去不知幾千裏,花上半年時日未見得能回來,真不知是這廝倒黴,還是你我倒黴!”薛霸望著大枷下步履蹣跚的馬大夫,憤憤罵道。
董超在一旁聽了,不禁搖頭。這回還真不是他倆約定好的一個場紅臉一個唱白臉的套路,怕是薛霸沒有在犯人家眷那裏刮到油水,想要痛罵犯人一頓,準備出口悶氣的前奏。隻是這位老兄也太看不開了,馬大夫的老妻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婦人,哪裏懂這些套路?
再說自己兩人也不是真便送他去廣南,臨行之前,知府大人曾有過暗示,閑聊一般的問過自己兩人懂不懂甚麼叫“醫不自醫”?又問押送時,犯人染病的情況多不多見……
自己兩人是甚麼來曆?那可是天子腳下開封府裏出來的公人,若是聽不懂知府話裏的意思,哪能平白得留守相公的看重?
想當年自己和薛霸因為沒有害到林衝,故而取禍,叫高俅尋事發配至此。雖得留守相公梁中書看重,但好歹名義上還在王知府手下當差,這個直接上司的臉麵,是不能不給的。
隻不過,董超感覺這王知府也忒摳門了。要害人,隻是空口一句話,屁表示都沒有,就是當年殿帥府太尉高俅要害林衝,還曉得許三十兩金子哩。後來雖然事情敗了,分文沒有落入口袋,但人家起碼尊重這個規矩!哪像這一毛不拔的王萬蒼,隻管他娘的放句空話,便算完了。
啊呸!此人到底是地方上的知府,憑他那點見識,可見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隻怕到死也混不成京官兒。
就在董超思維異常活躍的同時,薛霸已經把馬大夫罵得抬不起頭來。董超唱紅臉唱慣了,有些裝好人上癮,勸薛霸道:“省些力氣罷,此去廣南路途還遠,剛開始就這般,日後還怎麼做一路走?”說完又望著馬大夫道:“你且寬心,他就這個脾氣,你且走你的!”
薛霸這時也不罵了,上前拍了董超一下,便往前大步走去,董超見他有話說,也趕上前去,兩人倒是不擔心犯人逃跑,畢竟馬大夫一個文弱醫士,又上了年紀,能跑到哪裏去?
“咱們也不消往南走了,隻在這城外亂墳崗上送這廝一程罷了!對你我也是個解脫!”薛霸壓低聲音道。
董超一聽,忙道:“咱們剛出來便轉去,連黃河都沒過,知府相公定要怨我們不上心,做事做得不真切!他是個記仇不記好的人,你不聞這大夫於他家還有救命之恩哩,還不是說陷便陷了!咱們可別叫他惦記上了!”
“你傻了不是?做了他咱們又不用立馬便回去!便在附近休息些時日,再回去不好?”薛霸回頭看了犯人一眼,十分不耐道。
“依你,依你!你是大爺!”董超一拱手,往回走了幾步,笑望著馬大夫道:“不急,慢慢來,你的路還長哩!”
馬大夫半世行醫,這輩子哪裏遇上這等禍事?此時在逆境中遇上董超這樣的好人,叫他感慨萬千,嘴中不住的道謝。董超一笑,道:“我們還要送你一程,你若老這麼客氣,叫我們怎好消受?”
“老董,怎麼老感覺背後有人跟著咱們似得?”薛霸這時湊上前道。他年紀雖然不大,好歹也幹了二十多年的公人,此時職業感顯靈,叫他渾身都不自在。
董超回頭一望,大驚失色道:“兀那不是花和尚魯智深!?”
薛霸第一反應竟是驚得跳起,朝董超指著的方向猛看,此時卻哪裏有那惡和尚的影子,突又見到董超捧腹大笑,薛霸惱羞成怒,撲上去抓住搭檔的衣領,怒道:“當年就我挨打,你沒挨打是吧!?說好此事絕不再提,非要逼我翻臉不成?”
董超哈哈大笑,安撫似的拍著薛霸肩膀,並拿些花言巧語來浸他,好半天勸好了,兩人押著犯人迤邐往南而去,再也沒糾結有沒人跟蹤的問題。
三人走到十好幾裏地,直到了亂墳崗邊緣,董超朝薛霸使了個眼色,開口道:“昨晚沒睡好,不如且去林子裏歇歇!”
薛霸故作驚駭道:“亂墳崗你也敢去?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