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容臨別時的話語,字字如針,狠狠紮在晁蓋的心中,叫那處外人所難窺見之地,默默滴血。
他很清楚文仲容言語中所指的是誰,也知道平日裏吳用和公孫勝一直在提防著誰。可這個人自幼便與自己相交,時至今日,倆人情誼依舊沒有變,他怎麼就成了自己的敵人了?
是!劉唐、公孫勝他們是生死相交的弟兄,可這個人又何嚐隻是萍水相逢?要論起相識的年月來,他無疑超越了所有人,乃是自己相交最久的弟兄。當日此人冒著身家性命過來報信、慘遭李逵老拳羞辱的一幕,一直銘刻在晁蓋的心裏,絲毫不敢相忘。
晁蓋長歎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頭一把交椅的位置不好坐!
在這一刻,他突然羨慕起王倫來,為什麼這位賢弟手下有著多達七八十位頭領,卻能保持全寨上下一條心,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連大名府說下便下,而自己打個登州,城難破不說,還惹得弟兄們心中窩火?想自己隻不過經營一個小小的二龍山,才不過二三十個頭領,照理說該單純得多,卻為什麼現在卻鬧得不可開交,導致文、崔二人還要離寨出走。
“王倫賢弟,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做到的嗎?”晁蓋在心中無聲的呐喊著,無數個無解的“為什麼”縈繞在他心頭,讓他困惑不安。
他絕不相信梁山上就沒有一心想招安的頭領,可是王倫為什麼能將這個聲音得心應手的化解掉,而叫他們口無怨言,並心甘情願的為山寨效力?為什麼自己卻在這個問題麵前顯得稚嫩無助、束手無策?
晁蓋頗為傷神的捏了捏眼眶,卻發覺手上已然濕潤。他長歎一聲,或許應該跟公明賢弟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即便在招安與否的問題上兩人有不同的看法,但這也不是你死我活的鬥爭,絕不是!
“兄弟!既然你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走出的這一步,愚兄也不好再勸你,隻是問你一句,將來打算帶著孩兒們何處棲身?難道還回河東去麼?”晁蓋穩住心神,執著文仲容的手道。
“小弟是有這個打算!縱然河東回不去了,天下之大,何處不能棲身?”文仲容長歎一聲,望著老大哥回道。
“我看這樣!王倫賢弟在梁山泊上招賢納士,上麵又多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我看你去投他,是最好的出路!”晁蓋用力拍著這位從河東跟隨自己來到京東的好漢,真心誠意的勸說道。
晁蓋心中實在不忍和這兩位好兄弟分別,可惜他們現在已經和宋江勢同水火,留下來心中也不會暢快,自己再也說不出挽留他們的話語。畢竟血的事實就在眼前,五六百條難以交待過去的人命,始終不是一兩句話可以化解的。
文仲容和崔野對視一眼,出言道:“哥哥和王倫哥哥是莫逆之交,我等下山,卻去投他那裏,遲早會叫兩邊都難堪,我看還是不要給哥哥們添麻煩了!”
“此言差矣!若無王倫賢弟關照,哪有今日的二龍山,哪有今日的晁蓋!你也知道,我和他是莫逆之交,隻要他一句話,哪怕刀山火海,我晁蓋也不會皺一皺眉!我二龍山若是有事求到他麵前,他也不會坐視不理!所以兩位放心,我和他之間絕不存在你們擔心的這些俗事!我這便寫一封書信,你帶給他,他一定會好好看顧弟兄們的!”晁蓋把手一揮,決絕果斷道。
也隻有說起王倫和梁山泊時,這位托塔天王才恢複往日那種英雄氣概。或許是每日不斷的煩心事,漸漸腐蝕了這位好漢的豪氣。
兩人聞言,還在躊躇,隻聽晁蓋苦笑一聲,道:“其實此舉晁某還有私心!你們到了梁山泊,離此處也不遠,日後愚兄想你們了,過去也近,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們走到天涯海角,到時候再想見一麵,卻也難了!”
文仲容和崔野都不是優柔寡斷的人,聽晁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都不再遲疑,隻見兩人拱手道:“願聽哥哥吩咐!但凡將來有個風吹草動,哥哥隻管遞一句話來,小弟就是遠在天邊,也要飛馬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