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王倫,你這也太欺負人了!(1 / 2)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這種落針可聞的場景出現在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斷金亭中,著實怪異。就連一心求死的張伯奮也低下了憤怒的頭顱,雖然他恨不得與眼前這個毀掉永豐張家全部希望的白衣書生同歸於盡,可是他卻找不到一句強有力的言辭,配合自己此時的心境,去反駁他,打敗他,藐視他。

他忽然悲哀的發現,自己仿佛陷入一個怪圈。王倫就好像站在一個無解的製高點上,高舉道義的大旗,不得不抬頭仰視的自己,根本尋不到他的任何破綻。

責他無君無父?他也不屑反駁,隻拉出一位活生生的柴家子孫站在麵前,便已經扯光了趙家腚上的遮羞布。

拿招安來將他的軍?他反頭頭是道的說得你是無地自容。是啊,你自家在朝廷裏都混不出甚麼樣來,反要拉別人下水……是的,張伯奮此刻心頭第一個跳出來的詞,就是“下水”這種帶有貶義的詞彙。有了剛才一番碰撞,他發現,自己心中原本一直堅信的某種東西,開始動搖了。

難道自己和父輩的宿命,就是暗中賣狗肉的朝廷掛出來的羊頭?如此,自己還有甚麼值得沾沾自喜的?這一腔的熱血潑了出去,除了娘親妻兒傷心欲絕的淚水,滿朝奸佞隻怕在背後還要笑自己父子傻。

怪不得當年堂叔因彈劾蔡京拜相,事後遭到反噬,官家還暗地裏給他撐腰,讓他體麵的退居吏部(繼續當刺兒),可當蔡京轉而陷害父親,讓他到濟州為官時,官家卻不再言語(不夠當刺的資格,正好用來平息寵臣的怒火)。陛下啊陛下,原來我張家上下,始終都是你的棋子啊!

突然間看破趙佶心思的張伯奮,猛的一拳砸在石桌上,鮮血從指縫中迸出,可他渾然不覺,隻是痛心疾首的望著父親:“爹爹,我說咱們怎麼就來到了濟州,叔父怎麼也不幫我們說話!原來他隻有在針對蔡京時,陛下的耳朵才是敞開的!”

“還是太年輕啊!”

張叔夜在心裏暗歎一聲,當下破天荒沒有訓斥大兒子,而是撕下官服的下擺,替兒子悉心包紮起來。張叔夜心裏明白,皮肉之傷,無關緊要,可心中的傷痕,裂開了便還不了原了。他覺得自己此時應該做點什麼,來撫慰兒子深受重創的心靈。

“奸臣權相,曆代皆有,不能因為朝堂已經被這些人占據,便失去了奮進的決心!老大,你記著,無畏並不是閉著眼睛往前猛衝,而是當你看清了路途的艱險後,仍舊不忘初衷,一往無前,這才是真正的無畏!如果,你能僥幸活下來,我希望你還是從前那個讓為父驕傲的張伯奮!而不是一個牢騷滿腹的懦夫……”

張叔夜說到此處,隻見他前一秒鍾還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後一秒鍾卻成了一個矯健的武者,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離自身最近的柴進,驚得小旋風手上那杯渾酒差點濺了自己一身。

電光火石間,發現張叔夜伸手向自己脖子掐來,柴進連忙回手格擋。雖說他是公子哥出身,好歹跑馬打獵也是樂趣所在,上次雖然叫幾位節度使甩了半條道,但人家都是刀口上混飯吃的標準武人,還算情有可原。但麵對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文官,已經回過神來的他如何肯示弱?定要叫此人出個醜。哪裏知道,張叔夜傷人是假,奪得柴進身上那把佩刀才是真正目的所在。

在場之人不禁叫這一幕給驚呆了,隻見得手的張叔夜並不和柴進糾纏,猛的回撤,靠在一根石柱前麵,順手把刀抽出,抵在自己脖子上,叫道:“陳知州,我與你左近為官,同僚一場,我這兩個兒子就托付與你了!”

陳文昭早被張叔夜這一手弄得是舌撟不下,此時聞言更是莫名其妙,隻是情況緊急,來不及細想,下意識便道:“我必盡力而為!”

哪知說完他就醒悟過來,暗自鬱悶道:我明明和你一般處境,你卻把兒子托付給我,難道我臉上寫著“要投降”三個字?這……這也太看不起人了罷!

張伯奮、張仲熊這對兄弟的哭喊充斥在斷金亭中,這時王倫攔住要衝上前去的焦挺,又揮退逼近張叔夜的眾親衛。一瞬間,王倫發現此時張叔夜正望向自己,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舔犢之情,王倫心中略定,出言道:“張太守,你要托付公子,跟我直說便是,何必來這一出!”

此時他說得淡定無比,裝作很不上心的模樣,其實心中比誰都急,張叔夜是甚麼人他比誰都清楚,這樣的人要是死在梁山上,那他王倫倒成甚麼人了?

張叔夜果然沒有急著就義,當下望著王倫道:“王首領,你所藐視的朝廷,正因為有無數我這樣的人肯為它死,它的氣數便未盡!即便是塊遮羞布,隻要大家連起來,也能替百姓遮陽擋雨!”

“好!”

宗澤為張叔夜的氣節所打動,不由大叫了一聲,旋即道:“下官雖然癡長張知州幾歲,但願與君同行,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見此情形,柴進雙眉不禁皺起,他倒不是因丟刀而惱怒,而是因這兩個如此一鬧,頓時便給王倫出了個大難題!原本殺高俅就已經讓天底下的貪官咬牙切齒了,若再在這斷金亭裏搭上這兩位官聲不錯的清官,這可就是把天下讀書人都給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