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徐喻明五十三歲。這個年紀在現代算不得高壽,但他能活到已經很不容易,年輕時多少人以為他隨時會病死,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活不過二十歲。跟吳莎相遇後,他活到了二十歲,又活到了三十、四十、五十歲,連他自己想來也覺得稀奇。回頭想想那時的擔憂,他都會笑那時太傻,但也虧得從那時起就小心保重身體,才能活到這把年紀。
離開朝堂的日子,他和吳莎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每年都會去不曾到過的地方小住。即使是出門在外,吳莎也把他的衣食住行安排的好好的,不讓他受一點累。他也曾想過這般花費不知她幾時會心疼,她卻隻玩笑地喊過幾次窮,也讓他猜到了她一點也不窮的事。
他後來發現吳莎似乎經營著什麼產業,她沒有說他也沒有問,隻要兩人花用夠就行。吳莎在她年滿四十年時,把自己的產業全權交給了黃衝,他也算替她打工二十多年,他的兒子也大了,不必一直跟她綁下去。結束合作後,她得了一大筆錢,這筆錢後來都花在了她和徐喻明出遊時的日常行善中。
也有一部分錢,她花在了在錢塘推行基礎教育上。夏守知在新皇登基後便被召回京城承擔高官,他在錢塘的求知書院換了山長,還請了徐喻明擔任名譽山水,光掛名不做事,隻有大事才請他拿個主意。
書院經過數年擴張,已經在江南小有名氣,許多人都想進來讀書,使得原先的啟蒙班變得尷尬起來,最後還取消了。吳莎不想讓窮苦的孩子失去進學的途徑,開始在各鎮設小學堂,裏麵若有天份佳的可以繼續進學,直到有足夠的學識進入求知書院。
裏麵孩子用的教材,是她和徐喻明一起編的,孩子入學是免費的,每個小學堂都配有田地,田地的產出足夠支撐小學堂的日常運營。出麵幫她監察小學堂的是忠寶,有他在她和徐喻明大可放心地出門。
兩年前,她發了一次燒,兩人開始都沒有把這點小病放在心上,她一向身體很好又注重養生,發病後又馬上喝了藥,想來這點病對她也不算什麼。果然第二天,她就好了,隻是常常不記得東西,甚至連做菜放沒放過鹽也不記得了。
隨著她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做事也越來越沒章法,徐喻明才發覺不對。請了大夫替她看過後,徐喻明才知她得了失智症,無法根治,隻能靠針灸和藥物控製讓她不再惡化。能替她施針的大夫不多,偏她又記得帶徐喻明四處走的事,不願意隻呆在一處,徐喻明便學會了針灸,繼續陪著她遊曆。
她病發後,偶爾會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其實她以前也會漏出一兩句他沒聽過的話,他曾以為她去過一些特別的地方學來的,但在走過許多地方後,他發現她的話裏常不經意透露出這世間不存在的東西,讓徐喻明時常多想。
“郎君,這菜你放心吃,我就放了一點鹽,雞精之類的都沒放。”
吳莎端著一盤炒好的香菇肉片放到桌上,兩人住在當時臨時租的小宅子裏。
“你做的菜,我自然放心。”
徐喻明哄著她,也沒有再去想雞精是什麼,這已經不是她頭一次提到這個詞了,他不會以為雞精是雞妖。嗯……盡管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的確這麼以為過,誰讓吳莎說的奇奇怪怪的詞變多了。他多麼希望吳莎是被什麼附體了,這樣還有變好的可能,但她真的隻是老了病了,這樣的病並不稀奇,聽說許多老人都會得。
不知吳莎知道他以為她是妖怪附體會怎麼想,是會覺得惱怒,還是捧腹大笑?他才想好好笑話她一場呢,說什麼養生,到最後卻比他病得還嚴重。他也見過別的老人得這樣的病,可是吳莎並不算老呀,他覺得她一點都不老,怎麼也會得失智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