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其實設想過很多種情況,比如裴潤會生氣,會發怒,朝她惡狠狠地抱怨幾句。或者冷冰冰地看著她,然後口是心非地說:“我不需要,太多餘了。”接著再用別扭的方式表示感激。

可是這些都沒有。

從火鍋店結賬出來之後,兩個人站在街邊等車。同來的時候一樣,段南叫了一輛出租。

裴潤隻是安靜地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等。街燈散發著橙黃色的光芒,柔和地落在他們的臉龐上。這讓段南想起高中的時候,她總是和裴潤結伴回家。說是結伴,其實隻是裴潤單方麵送她。

有些二世祖總來攔著她。說是陪她玩,其實也隻是仗勢欺人。最開始聽到裴潤小心地提起放學一起走這件事,段南還以為聽錯了。

後來聽清楚了,段南沒同意也沒拒絕。兩個人就這樣成了習慣,總是一起走,那時候的街燈也是橙黃色的。裴潤有時候一心二用,一邊走一邊看手機背單詞,段南就替他看路,防著他撞著什麼東西。

最初,段南不覺得這樣的日子能維持下來,也不覺得會有什麼起色。

可是漸漸的,來找事的人真的少了。裴潤會背十幾個單詞之後抬頭對她笑一下,不管春夏秋冬,日子就這樣過下來了。段南也覺得不可思議。

最後一次一起走在橙黃的光暈下,是雙方都覺得“沒可能”的那一晚。但他們現在又站在了這裏,牽著對方的手等車。

坐在出租車上,裴潤轉頭看著風景,段南也一樣。隻不過兩人的手還是鬆鬆垮垮扣在一起,像一根似斷未斷的線。

也未必牢固。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你記錯了。”

裴潤看著窗外街景隨著光線變換,腦袋裏也有點困倦,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是一場夢,一場靜謐的車水馬龍的夢。

段南也沒把頭轉過來,她也是倚著靠背向外望:“沒記錯,我知道你生日不是今天。”

“那你還讓他們來幫我過生日?”

他微微坐起身,看著段南問道。

段南察覺到動作,也看著他回話:“過生日不就是圖個開心嗎?今天一整天你看著都蔫蔫的,我希望你開心,所以幫你過生日。”

“再說七年不見,你的生日我總該慢慢補回來的。這才是第一個,還有六個呢。”

裴潤扣著段南的手動了動,他又靠回去,垂眼看著車把手上麵的浮光掠影,他想他一定是有點累了,不然怎麼會想哭呢?

二十五年了,他幾乎沒過一次完整的生日。裴氏夫妻總是忘記他的生日,家裏的保姆偶爾會操著濃重的口音,憨厚地笑著說:“少爺,生日快樂呀。”

再有的話,應該就是死去的那個男人了。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一頭栽在沙發上,裴潤正要麵無表情去煮醒酒湯,結果那個男人自己撐著身體起來了。他說:“小潤,生日快樂。”

因為醉酒而含糊不清。

“我……我不是一個好爸爸。”那個男人繼續說著,裴潤轉身就往屋裏走,他不想聽。可是那個男人繼續吐字不清地說道:“原諒我,原諒我小潤,我隻是太想你媽了。”

那個男人沒多久就死了,為了救裴啟文。或許他很早就預感到自己會死了吧?葬禮上,裴潤偏著頭看著遺照這樣想,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裏吧。

這樣也好。

後來保姆笑著說生日快樂的時候,裴潤想起他得到父親生日祝福的那晚。“太想你媽了”,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呢?他也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