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雙目沉靜如海,眉宇之間清朗如風,卻不見一絲慌亂和懼意。仿佛泰山壓頂,他仍是不動聲色,“再往內便是金鑾殿了,梧心陪著我,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出來。”
華杉點頭,麵色終於有了一絲凝重,“好。我在這裏等著你。”
梧心起身抱著燕離下了馬車,梧盡則推來了輪椅,燕離坐在輪椅之上,清風白衣,背脊挺直,便由梧心推著往前走。
而他身後數十錦衣衛寸步不離的跟著。
華杉心頭微跳,那金鑾殿的朱門大大的敞開著,數百台階猶如登上雲霄之上。
她知道,一旦燕離踏進去,將是生死未卜的較量。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這裏等著。等著他平平安安的走出來。
以卵擊石的事情,她不做。
而此刻金鑾殿內,眾人屏住呼吸,全都看向那入口一處。耳邊傳來輪椅沉悶碾壓過大理石地板的響聲,猶如悶雷響在心上。
殿內以黃彩琉璃瓦製作了仙人形象和各種飛禽走獸裝飾物,陽光透過正門斜斜的壓了進來,那光暈之中,隻見燕離一身白色錦袍,上麵繡著祥雲暗紋,他長發高束,露出蒼白的肌膚和深邃如海的眼睛。
燕丘在看見燕離的那瞬間,整個人不自然的坐直了。
他一動不動的盯著那輪椅緩緩入內,看著那張自幼熟悉的臉龐,手心裏竟然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
玉和宮之後,世上便再無燕離。
燕丘一雙眸子幽深似海,思緒飄飛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幼時長在掖庭宮,一直到六歲才回到父皇身邊。在掖幽庭時,他最常聽見宮女太監們議論著那個高高在上絕代風華的太子殿下。
按說掖幽庭出生的孩子,自然是沒有資格見到太子殿下的。隻不過那次燕離為抄近道去賢妃娘娘的宮殿祝壽,恰好經過掖幽庭。
而他當時,正被掌事大人一頓毒打。
那掌事太監更是個見風使舵心胸狹窄的小人。因欺負他年紀小,經常動不動便是一通毒打出氣,燕丘記得自己幼時經常被打得皮開肉綻,痛苦不堪。
這皇宮之中人人都欺軟怕硬,遇著一個奴才被打,自然是隻當不見。但獨獨燕離經過的時候,嗬斥了那太監一句。
他記得他的手骨節分明,通透如玉,那不是一雙凡人的手。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坻,衝他這樣的螻蟻伸出了手。
他不過比他大幾歲,卻已生得極好的樣貌,唇紅齒白,雙眸清冽,一襲白衣如雪,千樹萬樹卻不及他風華。
而他穿著一身破爛髒兮兮的衣衫,隻恐玷汙了那人的衣衫,竟不敢往前。
而燕丘卻半點也不嫌棄,小心拿錦帕擦拭了他嘴唇的血,並責罰了那管事太監。
他當時便想著,這世間竟有這般人物,太子殿下,果真是豔絕無雙。
若是能有他一半風姿,他此生便也死而無憾了。
可是後來有一天,他被幾個麵色惶恐的太監,匆匆帶著去見了一個人。他看見母親因激動而瑟瑟發抖的身子,以及那冷如冰霜高不可攀的父皇。
聽人說,那是他的父親。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爹是什麼模樣,他滿心歡喜的磕頭,抬眼之間,卻隻看見他眼底的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