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斛園內,下棺的義坑早已打好,本地的習俗,打義坑要靠鄉親們幫忙,自家人是不能動一鍬土的。死者生前人緣好,鄉親們買賬,幫忙的就多。反之,隻能把棺材下到貓屎坑中,幹活的人們少,不用心,坑挖的既窄又淺,挖出來的土連棺材也蓋不住,那就丟人了。
姚振祥的義坑大的嚇人,碩大的棺材放置在青磚砌成的槨套內,顯得毫不起眼。無數來幫忙的老百姓手執鐵鍬,靜靜的立在四周等著給姚振祥圓墳。
圓墳前照例要有經驗,上歲數的老人來定坑,類似於古代大將戰死沙場,有皇帝給封諡號。
宋老大和候鋪臣坐在坑邊的濕土上,望著義坑中的棺槨,悠悠的道:“兄弟啊,你辛苦一輩子,今天能住上這寬房大屋,你就知足吧,安心地去吧。兄弟啊,黃泉路上別喝孟婆湯,等哥哥下去陪你時,別把哥哥錯當陌路人……”。兩個老人邊說,邊抓起黃土向坑中灑去,早已泣不成聲。
蔫諸葛看了看時辰,高喊一聲,:“好時辰到了,姚仙翁駕鶴西遊。諸位老少爺們受累多幫忙,孝女金霞謝過老少爺們”。
姚金霞身披重孝,被人左右攙扶著,跪下向四方磕孝女頭。謝過鄉親們幫忙圓墳之恩,然後伸手在抬筐裏抓起一把大洋,撒進義坑,又抓了一把撒向幫忙的鄉親們。鐵觀音等人紛紛向前,抓洋錢灑向四周。
一般小戶人家圓墳能灑上兩吊兒銅錢已是很破費了,今天,這一筐大洋足有四五千。就是本地最大的財主,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沒聽說過有這麼鋪張的。
圓墳灑錢,讓看熱鬧和幫忙的老百姓搶錢,就是圖點兒熱鬧和人氣。更有甚者,還沒等本家賞錢呢,已被看熱鬧的老百姓搶光了。
可今天白花花的大洋從天而降,老百姓竟沒有一個動手撿的,看都不看一眼。往手心兒吐了口唾沫,抄起鐵鍬開始圓墳。
一直伏在地上抽泣的姚金霞,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爹啊,我跟你去呀”。說著,湧身就要往墳坑中跳,被邢慧傑和鐵觀音死死地拉住。瞬間,哭聲又響成一片,連周圍幫忙的老百姓也禁不住掉下淚來。
撒下去的黃土漫過青磚砌成的高台兒。大家被管事兒的苦勸,方止住了悲聲。墓坑四周站滿了揮舞鐵鍬填土的老百姓,黃土連成片的拋向坑內。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由遠而近,一個紅衣綠褲的女子,根本不顧自己的穿著與白事有違,滿臉是汗水還是淚水已分不清了,紅色的繡花鞋也跑丟了一隻。來到墓坑邊,毫不猶豫,奮身跳了下去。
幾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鄉親,一時沒收住手,幾鍬黃土劈頭蓋臉撒了那女子一身。幸好填埋的土已經夠深,否則,這麼不顧頭尾的跳下去,說不定就會摔斷腿。
黃土中的棺材隻露了小半截,那女人跪在前麵,並不說話,隻是用頭撞擊厚重的棺蓋。幾縷鮮血順著棺蓋留下,在黃土的映襯下格外刺目。
一條脖子上係著銅鈴鐺的狗,也跟著跳了下去,它把身子橫在那女人的身前,用來阻擋她用頭對棺蓋的撞擊,嘴裏還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那女人又一頭撞在撞下,這回卻撞在了狗身上,恍惚中緩過神來,一把摟住狗的脖子哭道:“再旺,三哥沒了,這世上再沒人聽我說話了,我心裏難受的想死啊……”。
尚春雲來了,這個謎一樣的女人,總是出現的那麼突然和出人意料,就像她消失的毫無征兆一樣。
商雲春是鐵觀音的義母,自然不能看她在坑裏自怨自艾。鐵觀音使了個眼色,薑立柱、花六郎幾個手腳明白的親信,紛紛跳下坑去,七手八腳的把這個滿頭是血的女人抬了出來。
乖覺的馬鈺拿了塊兒濕毛巾,給她擦幹臉上的血跡,又掏出手帕,蘸了點兒白酒,輕輕的擦拭傷口上的泥土。
商雲春迷離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澈,見到馬鈺給自己忙前忙後,稍愣了一下,伸手接過手帕,自己在傷口上捂了一會兒,嘴裏輕聲的謝過馬鈺。
宋春茂和候七過去給義母見過禮,鐵觀音也要上前磕頭,早被商雲春一把給攔住,道:“媽可舍不得你,往這埋汰地兒跪”。
候七在一旁直撇嘴道:“偏心眼的幹媽,看人下菜碟兒”。
商雲春被人攙扶著,來到姚金霞麵前,這幾天把這個丫頭折騰的已經脫了像,憔悴的小臉滿是淚痕。剛繃了一會架子的商雲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摟過姚金霞哭道:“我苦命的閨女,你爹咋就這麼狠心,拋下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