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架子上擺的東西讓人觸目驚心,有從活人身上拆下來的肋骨,有被老虎凳生生折斷的腿骨,還有一整筐說不出來曆叫不上名字的骨頭。葉知秋告訴大家這是喉結骨。白狼隊處決犯人後,要把喉結卸下來作紀念……
在地下室的角落裏,鐵架上整齊地放著四個潔白的骷髏頭。這是白狼隊最初的戰果,他們用對自己同胞的殘忍,博得鬼子的信任。
大家心裏一陣發緊,四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被人活生生用斧子劈開胸膛,摘心瀝膽,在她們還剩最後一口氣時,人頭被砍刀齊著脖頸直砍下來,丟在燒開的沸水裏煮爛,剔去肉就成了四個潔白的骷髏。
候七看著呆呆發愣的葉知秋,問道:“教授,也不知哪一個是郭三小姐?要是知道了,咱們可要好好安葬了她。”葉知秋兩眼淚不幹,無奈地搖搖頭,嘴裏喃喃地自語道:“彩綾,彩綾我來接你了,我要送你回家……”話沒說完竟暈倒在地。
兄弟們抬著葉知秋,又找了幾個托盤兒把是個骷髏請出了地下室。
葉知秋醒來的時候,候七已經準備了四個紅絨錦盒,把是個骷髏成殮起來。葉知秋呆呆地望著擺在麵前的錦盒發呆,突然,他瘋了般的取出其中一個骷髏,捧起來,放在嘴邊狂吻著:“彩綾,彩綾,我給你明心啊,你為什麼就忍心撇下我,獨自走了呢?你可知道,我的心都碎了。”情急間,一口鮮血噴出,落在潔白光滑地頭骨上,綻開了一片紅紅的血花。
葉知秋又一次暈倒了,即使這樣,手裏還緊緊地抱著那個骷髏頭不放鬆。他再次醒來時,屋裏隻剩下他自己了,四個錦盒也不見了。
鐵觀音他們正在客廳閑談,看到葉知秋出來,雙目中已沒有了迷亂。國家姊妹四人被安葬在陶然亭旁邊的玫瑰山上。這裏有原香塚,鸚鵡塚,賽金花墓。郭彩綾一代才女,得以埋骨香塚,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下葬那日,葉知秋一身潔白的西服,愈發的顯得豐神如玉,頭發梳的錚亮,一絲不苟地偏向一旁。他立在墓坑旁,肩上扛著一架那個年代很少見的小提琴,琴聲悠揚,看著紛紛黃土灑向墓中地錦盒。葉知秋不再悲傷,也沒有裝模作樣的嚎哭,他隻是靜靜地拉著小提琴。也許在他麵前,是郭彩綾永遠不再老去的倩影。
今天送葬的人除了候七和馬鈺,鐵觀音也帶人來了,讓她感到有點兒吃驚的是,在葉知秋身後,還有幾十個青年男女學生。一個眼睛大大的女學生問葉知秋:“老師,你拉的是什麼曲子呀,真好聽。”
“沒有名字,我在想,梁山泊死後祝英台會有多傷心,可惜啊”。葉知秋看著剛起的墳塋,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葉知秋沒有解釋,大家心中也明白他可惜什麼。梁祝隻是一個傳說,而今擺在眼前的卻是活生生的現實。麵對一片癡心的葉教授,這墳塋沒有裂開飛出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安葬完郭彩綾,葉知秋總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沒有了對心上人的掛念,北京留給他的,隻有無奈和悲傷。幾天後,他尋到候七,說燕大已經流亡到重慶,他要為抗日作一點兒貢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講台,用知識來啟迪民智。
候七對葉知秋的想法自然是支持的,可看到葉知秋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他有話還沒有說出來。七小姐冰雪聰明,馬上猜測出葉知秋的難處。從北平到重慶,千裏迢迢,又趕上兵荒馬亂的時節,教授和他的學生們一來是沒有路費,二來一路上兵匪林立,如果沒有人照應,路上難免會出什麼差錯。
侯七隻猜中開始,教授確實沒有路費,他想用八王印(清乾隆年間,乾隆實行親親睦族政策,重新恢複睿親王多爾袞的封號,八旗八王,世襲罔替,築赤金扭頭獅子烈火印八枚,上刻八王名號,分別由各大王府掌管,這也是民間流傳八大鐵帽子王的來曆。民國初年,八枚金印流出王府,散落民間,後輾轉被燕京大學所得,成為鎮校之寶,學校南遷後,這些金印留下由葉知秋保管。)做抵押,獲得去重慶的路費,至於路上的安全問題,人家葉大教授根本沒有考慮。
這個生活在象牙塔做學問的教授,對政治出奇的遲鈍。錢對侯七來說不是問題,本來就打算贈送葉知秋一筆路費,可這八枚金印非同小可,讓葉知秋一個書呆子帶在身上,隻怕會出什麼意外。侯七給葉知秋寫了當票,破例沒有用日元跟他結算,而是給了他五千大洋做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