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欠你多少錢?”老太太話鋒一轉,問的宋春茂張口結舌。
老天啊,這隻不過是一場騙局,為的是瞞過精明的藥鋪掌櫃才出此下策的,沒想到這個拉黃包車的小夥子還當真了。在宋春茂看來,他純粹就是這場騙局的一個道具,給他兩塊大洋,也隻不過是他從前門到圓明園的車錢。
宋春茂撓撓頭,實事求是的道:“我沒算過。”
老太太上下看了宋春茂兩眼,道:“也就是說,我兒子的親筆借據在你手中,你無論說他欠你多少錢,他也隻能乖乖的認賬,對不對?”
這個問題讓宋春茂左右為難,有心騙她,隨便說個數字糊弄過去吧,可照眼前這個小夥子的實誠勁兒,隻怕是要賣了房子也要把錢還給自己的。可要跟他說了實話,這些天大家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好不容易安插好的眼線,所有的計劃就會無疾而終。真要那樣,自己回去沒法和鐵觀音和弟兄們交代。
宋春茂沉吟不語,更讓老太太坐實了自己兒子掉進了人家精心設計的陷阱。她的臉也沉了下來,等著宋春茂獅子大開口說出一個讓她這輩子還得起的數字。
跟老太太來的車夫們,其中有一個上了年歲的人說話了:“小夥子,差不多得了。那嫂子從年輕守寡,好不容易把倆孩子拉扯大了,剛熬出頭,沒想到又攤上這種事兒……”。
老太太沒容他把話說完,便開口道:“富家兄弟,話不能這麼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別說人家小夥子厚道,沒有為難謀兒,還給了兩塊大洋,就是人家不讓謀兒走,把咱孩子扣留下,咱不還得花錢來贖不是?”
宋春茂幹咳了兩聲,他清了清嗓子,對拉黃包車的小夥子道:“也沒有多少錢,我看就算了吧。老太太偌大的年歲,大老遠的,你還把她老人家折騰來替你操心,快回去吧,這點兒錢就算咱倆交個朋友,我孝敬老太太的。”
小夥子憨憨一笑,道:“娘,快上車,我早就說了,大哥不是壞人,不會訛咱們的。”
剛才那個中年人也勸道:“那嫂子,別鑽牛角尖兒了,人家小夥子都說不要了。快,那芳,上我這輛車,我送你們娘倆回家。”
老太太身邊的姑娘輕輕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她的母親。
老太太道:“要走你們先走,無功不受祿,這件事兒得弄清楚,不然我心不安,不弄明白,我絕不回家。”老太太說的斬釘截鐵。
宋春茂突然想起點兒什麼,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把那塊兒寫有借據的血書黃綢布取出來,交到年輕人手中。對他交代道:“把東西收好,千萬別丟了,快回去吧。”
宋春茂的此舉大出老太太的意料,她劈手從兒子手中一把把血書奪過來,交到宋春茂手中,道:“孩子,你不用害怕,別看我們來的人多,孩子他爹在世時,就囑咐過我們,不要已皇族身份仗勢欺人。雖然現在我一個婦道人家把日子過丟了,但孩子他爹的囑托不能忘。”
老太太說完又回頭對一同來的幾十輛黃包車夫們道:“弟兄們都辛苦了,咱們這些人在這兒嚇得人家孩子什麼似的,大家都散了吧,回頭我請你們喝茶。”
黃包車夫們都應了一聲,遠遠地走開,把車停在一旁。
老太太轉回頭對宋春茂道:“這回不用害怕了,說吧,那謀欠了你多少錢?”老太太挺執著,非要還宋春茂的錢。
宋春茂也有些著急了,把那張血書往那謀懷裏一塞,轉身氣呼呼的進了彙春園藥鋪。
身後的老太太大吼一聲:“我們那家的人,從不欠別人的情,你既然看不起我,我死給你看。”說著用上衣一蒙自己的腦袋,緊跑幾步,向著藥鋪門口的銅獅子撞去。
宋春茂吃了一驚,急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擋在銅獅子前麵,老太太一頭正撞在宋春茂的肚子上,把宋春茂痛的五官都挪了位。
老太太的姑娘和兒子嚇呆了,趕緊跑過來,抱住自己的母親,娘仨的哭聲響成一片。
藥店的老掌櫃出麵給調停。還沒提修車的錢,就單單邢慧傑的醫藥費,這個數字大的讓老太太張開的嘴巴半天都沒合上。老掌櫃說這隻是一部分,因為病人還沒有痊愈,後期還需要花多少錢,他自己現在也說不準。另外給鐵觀音修車,肯定也要一筆不菲的花費,關於這方麵我不懂也不能亂講。最後,老掌櫃告訴老太太,想把這事都處理好了,沒有兩千大洋是不行的。
聽完,老太太是徹底的嚇傻了,她掰著兩隻手指頭都算不過來。她家是旗人,在圓明園還有幾畝地。有地契,得把地賣了,能得四五百大洋。房子賣掉,也能得六七百。再變買些家具,這些年自家還存了點兒錢,是留給那謀娶媳婦用的,現在也全部拿出來。算來算去,還是差五六百塊。
老太太仿佛一下子老了一百歲,精氣神兒也萎靡了,再走路腳下也沒了跟。被她的一對兒女攙扶著,還搖搖晃晃的。
她勉強對宋春茂擠出一點兒笑容,可那笑容在大家夥兒看來比哭還難看:“老婆子我太張狂了,讓大家見笑了。你容我回去想想辦法,好歹三天之內我把錢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