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汐走出那個在這短短幾日裏迅速破敗的神殿,穿過泥濘的小路,在坑坑窪窪的黃土地上埋頭走了三天,終於看見了人跡----
一具被一劍刺穿心髒的屍體。
她蹲下身輕輕為血肉模糊的屍體合上雙眼,目光無意間掃過屍體周圍,密密麻麻的馬蹄印記一路延伸到土地盡頭的悅衍國土。
“難道……”
某種呼之欲出的荒唐預感猝然遍及全身,她不顧一切地向前狂奔,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追上那虛無縹緲的希望。
當她越來越靠近悅衍國,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屍體也越來越密集,仿佛那是丟棄在地上的布偶,看不清麵容,看不清服飾,看不清性別,隻剩下觸目驚心的紅。
她顫抖的手指沿著地上的屍體一個個試探鼻息,沉默地為他們合上雙眼,她心底一股強烈的悲涼使得她冷靜異常,似乎那隻是一個個疲累到躺在地上休息的人。
“公主……”
言汐一怔,猛然向身後看去,城門之後的一堆屍體裏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
淚水淹沒她的雙眼,猶如決堤的洪水般不斷溢出,她小心翼翼地把壓在梅愁身上的屍體搬下來,嘶啞道:“梅愁……你……”
梅愁倒吸一口氣,緊緊抓著她的手,竭力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隻剩下一個字:“走……”
“走……走去哪裏……”言汐的嗓音沙啞,以致於她即便哭到崩潰也依舊沒有發出聲音,連最後一絲氣音都淹沒在哀嚎的風聲裏。
忽然,她像是猛然間驚醒,在電光火石間衝出圍牆,跌跌撞撞地從牆根一個小洞裏鑽了進去。她整個人豁然一愣---
“小稀粥……小稀粥……”言汐緊緊地把一身血汙狼狽不堪的小言洲抱在懷裏,那是她生命裏最後的光,“太好了太好了……”
“姐姐……快走,快走……”
“好,這就走……”
言汐抱起小言洲拔腿就跑,趟過護城河,爬過小山丘,在一片蒼翠的竹林裏停下。她把言洲放在一個狹小的山洞裏,那是隻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秘密樂園。
“讓姐姐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言汐手忙腳亂地給他擦去臉上的血水,抹掉滲進脖子裏的汙漬,輕聲道。
“沒有……”
“那就……”
言汐的“好”字在看到言洲奪眶而出的淚水時轟然墜落,像一顆墜入深淵的流星。
小言洲調皮愛鬧,可是自從他呱呱落地那一刻起,直到他能滿皇宮亂跑,這六年間,盡管他跌得再深,病得再重,都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她看著那一滴滴掉落在地上的淚水,終於還是墜入了深海:“小稀粥……祖父呢?”
小稀粥被淚水覆蓋的臉上拉扯出一個悲傷的笑容,他指了指天上,假裝平靜道:“到天上去了……”
嘭!
被深海淹沒的言汐感覺自己的雙腳無聲地綁上了一塊巨石。
“什麼時候的事情?”
“十五那天……”
----我恨你!
----我恨你!
“對不起……”言汐頹然坐在地上,一聲聲念著,“對不起……”
可是已經太遲了。
從嘴裏說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無法挽回。
有些傷害,早在最開始的那一刻就被深深插進心底,滲入骨髓。
“父皇和母後呢?”言汐轟隆作響的雙耳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還在宮裏……他們不肯走,在守著出口燈其他人先走……”小言洲抽泣著大哭,卻又強製著壓低自己的聲音。
言汐輕輕地親了親他的額頭,道:“姐姐去接他們,你在這裏等我,好嗎?”
“嗯嗯……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回來,要不小稀粥就什麼都沒有了嗚嗚……”
“好。”
……
“給我殺,一個別剩!你們今日留下一條性命,你們就等著自己的子孫後背死在這條性命之下!”
“公主你快跑!快跑啊!”
“十六歲的我是悅衍國公主,弟弟是一國太子,父母是一國之主,祖父母是仙界後人。可是那又如何,沒有人能逃得過生死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