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鏡妖無奈地喝下一杯茶,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言洲手上的簪子裏,“人世間短短幾十年,可能還要追究一個前因後果,但是你早已身為仙神,為人時的那些借口要來何用?”
“心安吧。”言洲終於抬起了頭,對鏡妖道,“就像道長你本來可以不必理會我祖父的請求或者本就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你還是插手了。難道不就隻是求日後的一個心安嗎?”
----心安。
鏡妖似乎是被這兩個字觸動了神經,神情微微有了些變化,低頭看向言洲的令牌,然後歎了口氣道:“你們就當我是沉睡了吧。”
言洲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他無所謂地又繼續研究起手上的簪子,想要確認這朵梅花確實在簪子裏盛開了。
“這樣也好,”無為道,“那事情結束之後,你也還是去沉睡嗎?”
“不,我去找個老朋友蹉跎時光。”
一陣沉默之後,言洲忽然道:“道長啊。”
“你叫我一般沒什麼好事。”
“嗯,確實是。”言洲坦誠地承認,然後想了想還是繼續問道,“關洱哥哥砸在無麵魔後腦勺上的那一團靈識,是從哪裏來的?”
“……”鏡妖一時無言,“你為什麼不去問他?”
“他說他沒看清臉,但是我感覺你肯定知道,而且說不定就是你給他的。”言洲解釋道,“因為當時除了我們幾個之外,混沌裏麵應該就隻有你有這麼個能耐了吧?”
“哎呀你這是捧殺啊貓!混沌在半生亭,你怎麼不說是老店主給他的,這也說得過去啊。”
“說不過去,”無為道,“靈識隻有緣起殿有,老店主這麼多年都隻待在半生亭,要拿也應該是你去拿的。”
鏡妖不屑地“切”了一聲,在他長長的眉毛底下翻了個白眼:“是我丟的,那又怎樣?”
無為和言洲同時坐直,發著光的四隻眼睛直勾勾盯著鏡妖。
“……幹……幹什麼……”
“拿東西究竟有什麼用?”
“無麵魔死了嗎?”
“靈識怎麼殺人的,那我天天跟他們打交道,他們會不會有一天突然把我殺了?”
鏡妖怔愣片刻後,極其淡定地給他們三個人每人倒了一杯茶,接著緩緩起身,兩隻手分別短期兩杯,然後毫不猶豫地往他們臉上一潑----
“有病。”鏡妖如是道。
無為一臉嫌棄地抹掉臉上的茶渣,一言難盡地盯著鏡妖的背影道:“虧我還那麼苦心地等了他那麼多年,費盡心思地想要找到他見他一麵,我可能是瞎了眼。”
而言洲就沒有那麼感慨了,他鎮定自若地拿起茶壺,一個閃身連壺帶水全部一股腦地往鏡妖頭頂上倒。
“你才有病!”
……
翌日,關洱終於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這是他從混沌回來之後第一次走出房門,聽聞此消息的重傷未愈的蘇姚十分狗腿地從床上爬下來,準備變出幾朵燦爛的桃花討魔尊歡心,卻在接收到魔尊森寒的目光之後灰溜溜地回到床上躺屍。
----在言言醒來之前我還是裝死比較好。
被蘇姚念叨的言言手指微微動了動,竭盡全力想要抓住這麼些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她夢裏的父母親,但終究隻是觸到一片溫柔的風。
母親微笑的嘴角,父親常年略帶疲憊的眼角,以及祖父母永遠雲淡風輕的笑顏……許許多多早已經被時光衝平的細節再一次溫和地離去,許許多多在千年前陰差陽錯離去的生命向著遠方的光芒和花海飛去,散落在這廣闊無垠、生生不息的人世間。
“汐汐,你也該回到你的人生了,謝謝你替我們走完當年那一程。”祖母溫柔地把言汐攬進懷裏,輕輕地整理著飄落到肩膀上的長發,“願你前程安好。”
窗外,久違的第一縷陽光從冰城的東邊亮起,一寸寸漫過終年不化的冰塊,驅散了夜裏特有的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