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夫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在聽聞太子大鬧宋府後,連久沒回家的依瑟親兄長都回來,聽說妹妹在正院的行為後,也歎息擔心不已。
年邁的玉姝夫人早已哭的眼睛紅腫,看著兩個兒子什麼也不想多說,隻是重複這一句:“你們回來幹什麼,白白送了性命。”
宋家大哥今年三十二,長的酷似而立之年的宋岩尰,隻是沒有丞相府長子的銳利,溫和的脾氣沒有任何棱角,不見昔年宋家天之驕子的氣魄和膽識。
這也怪不得宋謹行,年青時的他學富五車、風流倜儻,透著年少輕狂的張揚,他的妻子為了與丞相府嫡長子聯姻絞盡腦汁威脅父親。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玉姝夫人下台後,連帶嫡長子也深受排擠,最後因為年少氣盛為母親出頭被洛氏以不敬之名趕出沈家,屢次想接母親和妹妹出府無果後,隻能簡單救濟。
事情過去多年,昔年的風朗少爺,已被生活的窘態逼迫的沒了昔年的光彩,官位不高,再加為人清廉,生活拮據,隻能靠妻族接濟生活,說是寄人籬下也不為過。
可再難,而立之年的宋謹行也有他該有的擔當:“娘,不如趁這次機會您和妹妹跟我走。”
玉姝夫人搖搖頭,一絲不苟的發髻和雍容的做派也掩不住她年邁的事實,兒子還要看丈人家的臉色,她和依瑟跟去算怎麼回事!
玉姝這些年早想開了,苦日子已磨平她昔年的美貌和青澀,往年不被人重視的洛氏能拉她下台,是她自己活該,隻是苦了孩子們:“不了,我年歲大了,好與不好都要跟著你爹,倒是你們的妹妹……”玉姝夫人提到女兒又忍不住想哭。
宋家老三歎口氣,滄桑的麵容看起來比大哥還年長幾歲,他本來在府中時就是個柔弱的性子,出了府更是對所有人都禮讓三分,如今被政敵壓製在了不起眼的崗位,這輩子升官無望,曾經顯赫的妻族也早已跟他們斷了關係,比大哥家過的還清苦,但對妹妹,他留有小時候的寵愛:“妹妹還是避避風頭吧。”
宋老三剛說完。
宋依瑟在心眠的攙扶下進來,燦爛的小臉難掩心裏的高興:“大哥!三哥!真的是你們嗎!?”卻手無焦距的亂摸。
宋老大心疼妹妹,迎上去攙著依瑟的胳膊坐在母親身邊,忍不住心疼的埋怨道:“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這麼多年過去了,何苦這時候惹他們,洛家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宋依瑟柔和的笑了,試圖對著哥哥所在方向,卻差之千裏的看著木椅,盡量輕快的道:“大哥無需擔心,洛家再囂張也要老老實實的跪著,她們不敢跟太子硬碰。”
宋老三搖搖頭,心想依瑟到底是孩子,沒有經曆過風浪,忍不住叱責道:“若是太子不管你了怎麼辦!逞一時之快!”
宋老大警告的看眼老三,走到妹妹的‘視線’之內,不忍依瑟‘看’空:“老三說的有道理,你不小了,該為自己打算,太子沒有長性,難保他過幾天不會忘了你。”他們在朝中做官,知道太子的脾氣,尤其來的路上聽說太子今天又沒給歐陽將軍麵子,連歐陽將軍都有這一天何況是自家妹妹。
宋依瑟安撫笑:“無礙,能用一時是一時。”
話可不是這麼說,兩位鞭長莫及的兄長,也不知道怎麼教育自家的妹妹。
玉姝夫人不想兩兒子輪番對女兒說教:“你們以為依瑟願意!若不是今早不知誰把依瑟扔在了南市的鬧集上,她會想到反擊,幸虧太子路過,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活該太子收拾她們!就該讓太子把她們都殺了!”
兩兄長頓時怒了,一掃剛才的中庸之道,說什麼也要把依瑟和母親帶走:“豈有此理!欺負我們兩兄弟是廢人嗎!”
宋老三也沒料到洛氏敢明目張膽的對身為太子妃的妹妹下手:“他以為她洛家是誰……”說到這裏嘴邊的不滿又收了回去,沈老三不是口出大話的人,他深知洛家勢力根深蒂固,能把他和大哥排擠成這樣全是洛家的功勞。
宋老大歎口氣,坐下:“早知如此,我和老三當初就不該一氣之下離府。”
宋依瑟垂下頭,不想兄長擔心,結果還是驚擾了他們。
宋依瑟歉意的攪著手裏的帕子,調皮的對兩人樂著,隻是心裏自有主意,樹倒眾人推,母親倒台的時候大哥三哥受到的波及比她大,就算兩位哥哥不說她也聽說過很多傳聞,都怪她當時隻會躲在母親背後哭,既不敢親近殺人如麻的太子,也不敢為哥哥們撐腰,甚至被嘲笑太子不喜歡她,也不敢出門與各家臣女來往,到頭來幫哥哥的人都沒有。
宋依瑟一直埋怨當初的不爭氣,她占了無尚的地位卻從未給他們庇護,哪有洛氏會做人啊,她娘家的勢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玉姝夫人歎口氣,事已至此什麼也不必多說:“香竹院拿回來就拿回來了,從今天起,除了香竹院你哪也別去,少招惹洛家人,等能避過這一關再說!”
宋依瑟點點頭不吭聲,這事不可能這麼算了,她打了宋六還趕出了宋依霞,洛氏的幾個兒子和女兒會放過她嗎!等她被太子徹底忘了,必是這些人反擊的時候,到時候母親和哥哥誰也別想好過!
宋依瑟頓時拿定主意!她要找個理由把他們連根拔起!
宋謹行不放心的問:“太子這人……”宋謹行不知道怎麼說:“總之你小心點!能不接觸就少來往!”
宋三附和的點頭,太子是不定時的殺魔,躲遠點準沒錯!
宋依瑟想到太子,神情有些茫然,印象中的太子無法跟哥哥們的囑咐聯係在一起,隻是若讓她親近太子嚇死洛氏,她所接受的教育中又沒有女子主動示好之說,想到這裏宋依瑟頓時麵色通紅!
宋謹行見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依瑟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對太子那樣的……那樣的……宋謹行不敢議論天家,為妹妹歎口氣,想著改天一定要讓妹妹見見太子的男寵,打消依瑟不成熟的情懷。
天色越來越晚。
兩位兄長叮囑了妹妹一番,告誡她不可挑事、不可仗勢欺人、不可亂了陣腳,要緩和矛盾,別置自己於死地!
依瑟裝死的應和著,沒提她打了宋六的事,她怕兩位兄長聽說後嚇暈過去,至於母親,宋依瑟突然挺直腰板,想為哥哥和母親撐起一片天。悄悄的撫摸著袖子裏的折扇,心思有些拿捏不定主意的羞愧,怕他不記得她,又怕他會嫌棄。
依瑟送走哥哥,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回去的路上仆人們見到她,驚慌的避讓,連平日對她頤指氣使的幾位老管家也把頭磕在了地上。
宋依瑟心裏沒有一點高興,隻是惦記著送她扇子的人是否願意見她第二麵。
突然花叢中衝出一位十五六的小女孩,哭著向宋依瑟跑去:“你欺負母親!你沒教養!你不配為人子女!”
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可以毀了一個女人的閨譽,可宋依瑟早已不在乎,早八百年前她的閨譽就沒了!
宋依瑟準確的把人揮開,一掃先前飄忽的神色,頓時高貴自傲:“好大的膽子!誰是你母親!宋家女眷皆為姨娘,你在叫誰!不懂規矩嗎!來人!”
兩位力壯的婦人上前:“小姐。”
“掌她嘴!直到她分清什麼是姨娘什麼是娘為止!”
兩名壯仆頓時上前,下死手的左右開弓!
女孩瞬間被打懵了,沒料到平時細聲細語的瞎姐會對她動手,剛才的氣焰一掃而空!升起幾分懼意。
宋依瑟傲然而立,心裏卻大受衝擊,不是心疼妹妹,而是恐懼洛氏的手段,洛氏做主母這些年很懂施恩施惠,此刻為她出頭的並不是洛氏的親生女而是一位姨娘的女兒,如今她能為洛氏衝撞被太子保護的自己,難保別人不會陰奉陽違。
宋依瑟不得不忌憚洛氏的實力,也不得不承認,沈六和沈依霞在洛氏那樣的境遇下還敢對她不敬是有所依仗的不懼!既然如此別怪她下狠手!“拖出去!賣為仆人!誰敢再為洛氏說話,誰敢對本小姐不敬,一律趕出宋府!宋伯!”
“老奴在。”
宋依瑟越過父親的權限,傲然道:“明日把洛氏及其子女的名字剔除宋家族譜,一起跪告祖宗。”
宋伯不敢說不,硬著頭皮應承下:“是,小姐。”
天色越來越暗,太陽早早落山,晚霞散盡寒氣再次從地表升起,讓人背脊發涼,晚歸的人們又穿上了棉衣,吃上了熱湯。
宋謹行還未到家,夫人趙氏已經焦急的等在門外,見相公殘破的小轎從街口拐入,心裏的不安頓時放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趙氏急忙迎上去。
宋謹行詫異的看她一眼:“怎麼回事,怎麼不在家裏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