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時,風聲小了,這般靜夜微瀾,正適饗酒品茗,對月當歌。
石桌上,漂亮的西洋銀燭台燭光點點,映著似剛剛摘下的紅色鬱金香,鮮豔美麗,滿桌珍饈,香味撲鼻,透明的高腳玻璃杯裏,斟著淺淺一汪紅液,酒香四溢。
這絕對可以稱這一場盛宴,隻是參加的隻有一對男女,男的正躬身挪動著搬上來取暖的爐火,換了幾處地方,想要找個最佳位置,即不能冷著佳人,又不能過燙。
她看著他來回換了幾處,剛坐下一會兒似乎又覺得不妥,又起身挪移,那性子裏力求完美的苛刻,真是折煞了人。
若非她之前說不要外人,他真照做了,連爐子也是自己一個個提上三樓,這樓修造得有些年頭,樓梯頗為窄陡,火爐子還是已經教人煨好了火才提上來的,估計他是不太會吧!
紅紅的燭光照在他低垂索思的俊臉上,將那滿額的大汗也照得一片晶瑩。
其實,這才七月的天,怎麼會冷,她脖頸間已經有些濕漉。剛才叫他搬爐子,無非是想支開他。
“我渴。”
她叫了一聲,他終於不再跟爐子糾纏,給她倒了牛奶蜂蜜。
她捧頭杯子,看他揩了把額頭的汗,他立即看過來,她馬上低了頭。
他帶著悅意,問,“悠悠,還冷麼?”
她抿著牛奶,不答話。
他喘出一口長氣,握了握五指,拿著布巾擦滿手碳灰,眸底一片沉黯,映著爐裏漸漸燃起的焰火。
她的目光不覺已經落在樓外,那一大片連綿至山麓的櫻樹、桃樹、梨樹,或更多不知名的鬆楓柏楊。一簇簇新起的火堆,將花枝透亮,夜色下搖曳的粉蕊紅瓣,美得別有一番滋味兒。
而她卻似被什麼蟄了一下,迅速收回了眼,胸口劇烈起伏,杯中的液體晃蕩得厲害。
那過於絢美的景色勾起的卻是一段淫穢至極、痛苦至極的回憶,麵前的玻璃器皿都讓她仿佛看到那麵故意搬到跟前的大鏡子,那樣的瘋狂無度,簡直讓人難以相信,會是人類做得出來的事。
偏偏,那些可怕的夢魘過去僅僅個把月。
“悠悠,你不舒服?”
他突然出聲,朝她欺近來。
她嚇得尖叫一聲“不要過來”,將手中的牛奶杯子朝他砸了過去,跳下凳子退到了雕欄邊上,深陷的大眼瞪著他仿佛看著鬼似的恐懼。
他不知道她又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她那模樣已經說明,一定與自己有關,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動也不動,臉上的擔憂惱恨,心疼無奈,一點點冷寂在灼人的沸氣中,眸光黯淡,更加頹喪。
許久,他啞著聲說,“好,我不過來。”
他拿過那紅酒瓶,往杯裏灌滿了,拿起杯子一口氣飲到底,然後又灌滿一杯喝完,接著喝了三五杯,整瓶酒就見底了。
搖著空蕩蕩無聲的瓶子,他扯了扯唇角,然後站起身,走到窗邊,距離她就一臂遠,嚇得她又直往後退,他沒看她,突然揚臂將瓶子狠狠砸下了樓,嘩啦一聲正打在一個火堆上,那火堆轟地焰頭竄得老高,嚇得那方一群正在負責準備放煙火的工人們唏噓不矣。
……
“這瓶子該不是親王殿下給咱們放煙火的信號吧?”
“這,這不可能吧?哪有這樣的信號,應該是親王酒喝多了,發酒瘋咧!”
“剛才老管家說親王會給信號,可也沒說到底是什麼信號啊!我估摸著應該八九不離十。”
塔樓下,櫻花林中,幾個穿著短衣打褂的平民悄聲議論著,他們是王府這兩日狂購煙花爆竹時,被請來專門負責燃放的。
那幾人商量未果,有一人便道,“在下以為應是燃放時間了。剛才老管家沒說具體信號,應是親王殿下也沒有具體告之。大家看那樓上,兩人影似乎已經靠在欄邊,必是等著看煙火,我們現下先放些小號兒,若沒人阻攔,便上正戲。”
他這話有理有度,眾人一時也沒異議,便又接道,“親王訂了這麼多煙火,估計能放上一晝夜了,咱們也不能讓親王白花銀兩。現在天空無雲,正是燃放的好時間。”
眾人也頗覺有理,當即便拉開了陣仗,紛紛手腳熟練地操活起來。
當一聲聲尖銳的哨鳴衝向高空,絢爛的煙火在漆黑的夜空爆開,剛才那說話的男人透過重重花丫,看向那座被紅燈籠映染得宛如水榭仙閣的塔樓,忽覺太陽穴突突跳痛,視線一陣模糊。
他莫名失神,當被工友用力一拍肩頭回神時,方覺眼眶意有些潮意。
他甩甩頭,迅速收斂了心神,抹去那種奇異的熟悉感,腦中倏閃而過的畫麵也被拋之腦後。
小悠悠應該快脫身了罷!
趁著那一眾人放得熱火朝天,他借著夜色掩映,悄悄向塔樓方向摸去。
……
尖利的哨鳴,震耳的炮響,紛至遝來,在耳邊爆響,大片大片的煙花,或如花開屏,如焰火飛竄,似飛奔的烈馬,如跳躍的蹊鼠,爭相盡放於漆黑的夜空。
綠得黃,紅得紫,黑得藍,金得銀,五顏六色,七彩霓虹,混雜交錯,此起彼伏,在如此近的距離燃放,將整個窗口鋪得滿滿的,幾乎沒有了空隙,看得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那一顆顆墜落的火星子,宛如銀河飛瀉,最後都涅滅於森森的夜色中,就像某些人某些事,不管曾經多麼美好,總有走到盡頭的一日罷。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亦無永不凋滅的煙花。
就像,他和她。
這段孽緣,終於走到盡頭了。
她轉頭看向一臂之距的男人,霍然發現他正看著他,他的眼眸那麼亮,似乎比天空灼閃的煙花還要亮上數倍,一下射進她心裏。
艾伯特說那藥效一刻鍾便見效,這已經過去十來分鍾了罷,他怎麼還……
“……”
他唇動了動,但樓下的煙火聲太大,她什麼也沒聽到。
他又張了張嘴,似乎發現了不對勁兒,表情漸漸變了,她隱約覺得那表情顯得有些僵硬,應該是藥效開始發作了吧。
她朝那桌上的紅酒杯迅速看了一眼,起身就要離開,眼角黑影一閃而過,身子就被重重攬住跌進那熟悉的懷抱,空氣中漸漸彌漫的硝煙味兒都不能阻去他身上的櫻香。
她嚇得慌亂掙紮起來,卻被他更用力地壓住,尖叫一下被吞沒在灼熱的雙唇中,那大舌頭輕易就叩入貝齒,頂壓進來,纏上她退縮的小舌用力地輾轉吮汲,那股勁兒極大,仿佛要將她的舌頭都吸進他肚裏去,舌尖不斷地舔噬過牙根舌翹,還不斷往裏鑽去,直頂上末端的小肉珠子,一下下地勾刮著。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應該被麻僵住了,怎麼還能這麼靈活地挑逗她?!
她心裏又急又怕,卻更羞更氣。
縱然到了今日此時,他高超的技巧還是弄得她又酥又癢,渾身不自覺地開始變軟變熱,忍不住唇角逸出低低的嚶嗚,管她如何扭著腦袋逃躲,也躲不開那熱燙的唇舌,濕漉漉的膩揉感一路滑下了脖頸,往瘋狂擂動的胸口漫延。
“悠悠……”
他一遍遍地喚著,炙熱大火在血管中奔騰呼嘯著,開始向全身擴散,最後又彙聚到最深最深處的某一點,來回蠕動著擠撚著抽搐著顫抖個不停。
“織田亞夫,你放開我,你,你這個禽獸!不準碰我!”
一聲清脆的掌擊響起,蓋過窗外的爆鳴聲。
男人微微偏側的俊臉,被窗外的煙火打得忽明忽暗,一時間看不清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