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亞夫說,“麒麟錦的織造工藝與尋常織法到底有何不同?”
輕悠沒料到他一來就問這麼敏感的問題,立即在桌下拉他的手,忙要打圓場,“亞夫,這個你不用問爹娘,問我就知道啦,我待會兒跟你說。咱們先說上午在廠子裏……”
織田亞夫卻反扣住輕悠的手,麵色愈加嚴肅地看著三位長者。
軒轅瑞德當即就要發難,卻被軒轅清華摁住。
前者麵容微顫,眉心深鎖,一副被人觸到大忌的不滿和拒絕,立即繃在了臉上。
後者是一臉的若有所思,還問道,“亞夫,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麒麟錦?”
織田亞夫說,“天錦坊的員工平均年齡約在三十歲以上,骨幹力量均為四十歲以上的軒轅氏族人,他們在員工中擁有極高的聲望,且最了解天錦坊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情況和……一些不易為人知的細枝末節。而也正是這些人,不斷在我們麵前強調精品間的重要性,並且還抬出了宗族族規威懾我們幾個……僅僅是前去視察的人,不讓我們看一眼那精品間裏的情況。”
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三娘立即說女人不適旁聽家務,就要招呼輕悠幫忙一起收拾盤碗進屋去。
織田亞夫看了三娘一眼,三娘避開了他的目光,喝叫輕悠的聲音也不由揚了幾分,微微帶著一絲緊迫感。
織田亞夫繼續說,“寶仁大哥是天錦坊的執行總經理,就是他也不能進精品間視察,我就覺得這很奇怪,這極不合常理。做為一個公司的執行者,竟然還有不能看的技術產品製作過程,這不管是對公司運營,還是產品銷售,甚至人員管理方麵,都是非常不合情理的。”
那銳利的目光又迅速掠過了三位長輩,三人臉色又是一變。
看到三娘明顯有些不安地看了眼軒轅瑞德,後者垂眉斂目,一聲不吭,仿似也在思考這個極古怪的現象。再看軒轅清華,他抿緊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卻以眼神示意織田亞夫稍安忽躁,也看向了軒轅瑞德。
這一眼神來去,也不過眨眼之間。
“阿秀,你坐下,讓丫環婆子來收拾東西。”
軒轅瑞德終於開了口,話是對著三娘說的,目光卻投向了織田亞夫,又深又嚴厲。
織田亞夫不以為意。又問,“可否請伯父為小侄解惑?”
軒轅瑞德唇緊緊一抿,道,“你該聽輕悠提過,這麒麟錦乃我軒轅家祖傳秘織法,向來隻傳長房嫡子,絕不外泄。所以,我這不能告訴你有何不同,但你可以就普通織物與真正的麒麟錦相較,自己去分辨其中優劣。”
織田亞夫心下早有所料,便點了點頭,口氣中也收回了那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見狀,另三人才明顯鬆了口。
“阿秀,你去取樣給亞夫看看。”
三娘應諾一聲,起身離開,同時還拖了輕悠一起。輕悠怕亞夫一會兒還要對父親和小叔說出什麼驚人之言,不太想離開,還是被母親攥了手就走。
……
等女人們一走,男人們的話題便嚴肅了幾分。
織田亞夫說,“今日我們先到城中的軒轅洋服店走了走,相較於其他洋服店,軒轅家的稍顯穩重老成,缺乏新意。的確有不少守舊的官家太太們十分青睞軒轅氏,相對來說,廣納新型織品,一半首打洋裝款式的其他洋服店裏,年輕小姐、女士居多。兩位應該都有想過,在未來的紡織品發展市場上,究竟以哪類客戶為最多,且最有潛力?”
兩位長者不約而同地對看一眼,也不言而喻地都保持了沉默。
織田亞夫接道,“未來是屬於年輕一輩的,這勿庸質疑。另外,我還想問一句,我看許多家店麵都有這樣一個標誌,是何含意?”
他拿出一張白紙,上麵用碳筆繪了一個兩葉銀杏的圖案,正是他們在巡視軒轅家成衣店時,以及他之前購衣,甚至他和輕悠設計老爺子看病的那家洋服店,都掛有這樣的標誌,隻有極少數鋪麵很小的華服店沒有掛。
其實當時問問軒轅寶仁,定然也是了解的。不過他故意放在此時相問,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軒轅瑞德未動,軒轅清華先拿過了圖紙一看,道,“這是芙蓉城紡織行會的洋服連鎖店標誌,凡是掛了這個標誌的,代表他們的洋服料子都是統一由行會供應。”這一邊說著,眼角餘光也輕輕瞥了眼旁邊的兄長,似有幾分忌憚。
織田亞夫知曉老爺子雖利用亞國傳統工藝大賺洋人的錢,卻打從心裏自視甚高,從來不將洋人看在眼裏,跟時下許多老鄉紳一樣,不喜洋人的一切事務。
軒轅家的店麵裏就沒有多少洋服料子,僅有幾匹也顯得不怎麼起眼,乏人問津,有些爛芋充數的雞肋感,便也沒打算硬碰硬,換了話題,又問,“這個連鎖的倡議是如何發起的?行會裏主事的是什麼人?”
軒轅清華才似鬆了口氣,說,“上一屆會長是我們軒轅家,任期五年。當前這一屆是林伯源,他是錦笙織造坊的當家,在位已有兩年多。這連鎖的倡議也是從他當上會長開始的,他們林家這幾年在上海和南京的發展相當好,已經把大半事業轉到華南去了。”
織田亞夫眉頭一鎖,沉聲道,“林雪憶,就是林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