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鎂光燈閃個不停,將林仲森的惡形惡狀全拍了下來。
錦業一邊閃躲,一邊大聲回答那記者的話:
“大,大家都看到了啊!咱就事論事兒,實話實說,這林家人居然就動手動腳,惱羞成怒,簡直就是欺世惡霸啊!哎喲——”
拐杖落在他身旁,他就誇張地大叫一聲,甚至還故意跌倒在地,連滾帶爬的一身狼狽相兒,立即惹來圍觀者們的同情。
當然,圍觀者也被誤傷了,這兩兩相加後,民心都被林仲森親手打掉了。
“大家之前都聽說啦!他林家在滬城和應天兩地已是出了名的蜀繡名家,咱們家是逃難到此,隻望混口飯吃,圖個安身立命,哪裏敢一來就跟他們作對,隻能忍氣吞聲求個一家平安罷了。你們瞧瞧,瞧瞧……哎哎喲,我的背……”
這回,倒真是結結實實地挨上了一棍子。
輕悠見著心疼了,雖然之前已經說好,今天開庭她隻管看著,不用出場。可現在身臨其景,也看得出哥哥是在演戲,她還是忍不住了。
“四哥,四哥,你快過來啊!”
輕悠忍不住衝向人群,想要把錦業給救出來。
錦業一聽,心裏可熱呼了,背上挨了一記,也是為了把這場苦肉戲演到最精彩,還是很痛的,到底是自家小妹疼人,就想戲也演得差不多,可以收場了。這人就往外鑽去,同時又為護著旁人不摔跤,被身後的拐杖給擦了幾下下。
“大家快走開,小心別被誤傷了呀!這人已經瘋了,沒理智了,快走快走啊!”
他一衝出來,就跟輕悠撞上,連忙上前護著妹妹,低聲說了句“我沒事”,就一起往外跑去。
這人一散掉,林仲森看到輕悠跑來幫忙,立馬又點燃了另一把大火。
“軒轅輕悠,你個小表子,你跟東洋鬼子私通的下作事兒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了?老子現在就替天行道,滅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臭表子——”
“林仲森,你他媽別胡說八道。你們錦笙坊當年還是靠跟東晁人做生意才起的灶,就是在滬城兩地,隨便問問大家都知道,哎喲……媽的,實話還讓不讓人說了……”
他們這兩方一嗆一吼,又給記者們提供了豐富的新聞話題。
輕悠的事兒,向來被織田亞夫控製得很好,至今國內也沒有實際證據能證明兩人關係。當初選在美國西海岸的舊金山舉行婚禮,也是由於舊金山隻是個旅遊港口城市,並沒有什麼政治地位,不會引人注目,又能讓眾人放心大膽地聚會。
至於林仲森在華南這一片兒的經營情況,和顧客類別,隻要稍有心的人都能查得到。當然,這有心人指的就是此時無孔不入、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了。
而在芙蓉城那裏發生的事,的確不易查清,一來那裏天高皇帝遠,二來已經被屠雲控製,華南的記者不可能為了一個這樣小小的專利權爭鬥,冒死跑去調查事實真相。
所以,錦業和家人們商量的就是在林家的華南產業上,大做文章,讓公眾矛頭對準林家曾與東晁通商的關係。
總之,這一次兩家鬥法,軒轅家做了極充分的準備,誓言一定要揭開林家卑鄙無恥的嘴臉。
“小妹,快走!”
錦業護著輕悠,往前方的臨時休息室裏衝,門內都是軒轅家的人,看著後方追來的仿佛惡鬼般的林仲森,都急得大叫。
“四哥,小七,快過來啊,快啊!”錦紜急得大叫,也衝了出來。
兄妹兩剛衝到一處長階口,向下十來級長階,不由互相交換了一個緊張又默契的眼神兒。
恰時,林仲森衝過來,就朝退到階邊的輕悠撲去,大罵著“臭表子”伸手就推,登時錦業大叫一聲橫身相擋,就被林仲森推了個正著,這已經成了眾目睽睽之下的謀殺了。
“小七,快躲開。”
“不要啊,四哥——”
“天哪,哥,小七——”
登時一片混亂,驚得眾人全亂了分寸。
眼看著錦業要栽下去,兩個女孩同時去救哥哥,而錦業勉強一隻腳落下兩階撐住了身子,可林仲森卻似頭腦發熱,見著沒害到人又揮杖而下,力道之大,錦業不得不曲身後躲,就讓林仲森撲了個空。
林仲森本就瘸了一條腿,這重心一下失衡,身子就朝下栽去。
而在眾人眼裏,兩個妹妹好不容易攥回哥哥身子,三人驚魂未定地抱在一起時,那大惡人就自遭了現實報,順著石階嗑了下去,一臉拍上了石階下的十字架式圍攔,呈大字型停住了。
周人發出一聲驚叫。
錦業和輕悠迅速交換了一個“奸計得逞”的眼神兒。
“哎呀,哥,你,你流血了?”
錦紜似乎也是個天生的演員,惶叫一聲,立馬把眾人對林仲森的注意力轉了回來,對軒轅家的兄妹三人投以同情和欣慰的目光。
紛紛斥喝林仲森真是“罪有應得”。
沒料到,剛剛消停了一刻,林仲森又來了個“死而複生”,從牆上爬了起來,一回頭瞧見兄妹三人假惺惺的叫屈,登時一股邪火兒又噴,竟然拖著瘸腿就爬了上來。
錦業一瞧那模樣,差點兒噴笑。
其他人一見,也著實一愣,機靈的趕緊閃了好幾張照片。
本來已經極為可憎的老臉上,新添了一“十字叉叉”,瞧著著實可笑。
“軒轅錦業,軒轅輕悠,你們竟然敢暗算我,兩個小雜碎——”
終於,所有人都悟了,這亞人先告狀原來是林家的傳統啊!使了一招又一招,竟然還有臉卷土重來。
錦業一副“嚇到”的表情,慌忙叫著“咱打不過總躲得起”,就拉著兩妹妹往屋裏跑,可送兩人進了門,他竟然沒進,又擋在了門前。
一邊閃躲,一邊對又追上來的瘸腿老家夥大叫,“林仲森,你夠了啊你!有什麼不滿,咱們法庭上辨,你憑什麼動作私刑?你,你他們以為這裏還是芙蓉城,可以任你們為所欲為嘛?哎喲……靠,要不是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我……噢!你再打我就告你故意傷害了啊——”
恰時,庭衛終於被人叫來了,抓住了發瘋作亂的林仲森,可林仲森已經感覺到了民心倒向,也意識到了這前後都是錦業在作戲,惱恨後悔無處發泄,仍是忍不住大吼大罵。
記者和聽審人都紛紛出言指責他的過激行為,就算有情緒有不平,也不該傷人。
瞧著錦業脖子上青森森的棒子印兒,有義氣的女記者也站出來大聲喝斥。
這時候,林伯源才和兒女們跑來,將林仲森拉走了,又給軒轅家賠不是,還表示說要庭外和解,想私下談談。
軒轅寶仁做為庭上的被告人之一,立即站出來表態,“如果這事沒發生之前,我們還可以考慮一下。可你們林家人也太過份了,這裏是國民政府的最高法院,你們都敢在這裏肆意辱罵毆打我們,這要是私下再談,咱們軒轅家恐怕就沒這個命了。
既然你們都把訴狀遞到法官麵前了,咱們兩家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就是拚了咱們天錦坊的全部家當,這官司也要打到底,不打出個水落石出,咱們絕不罷休!”
這話立即得到了旁人的鼓掌支持。
於此時,林家徹底失去了民心。
休息室大門關上時,錦業和輕悠同時瞄了眼斜前方的陪審團休息室門,剛剛被悄悄合上了。
“哎喲喲喲,輕,輕點兒啊!我的娘唉,痛啊!”
“你這小子,現在知道叫痛了,剛才挨人家打挨得那麼爽,怎麼不出去繼續受著。”
二娘包裏立即拿出了跌打水,錦業誇張地叫著,討好母親,給眾人寬心。
輕悠很自責,一直說對不起。
錦業裂嘴笑著,“小七兒,咱們也反將了林仲森一軍,瞧他那張惡心的老臉,終於露出真麵目了。要不是你剛才出場救哥哥,後來我那招英雄救妹妹的效果就不會那麼好。
你沒瞧見,我挨打時都沒人站出來幫忙說活,到你出來時,那就是一股絕美的東風啊。看看,剛才多少正義之士跳出來幫咱們說話,這回,林家死定了!”
眾人回想到剛才的情況,心下了然,對於接下來的庭上審判,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
然而,相較於軒轅家的氣定神閑,負責該起案件的法官大人,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了。
林少穆的助手對法官說,“您不用擔心,剛才這很顯然是軒轅家演的一場苦肉戲。林先生的情緒,也都是被軒轅錦業故意激出來的。相信您也注意到了,做為被告家族的代言人,軒轅瑞德及其長子,都沒有出麵。所以,軒轅錦業的所言所行,都不具備法律效應。”
法官焦慮道,“你說的沒錯。可是,剛才這一番打鬧,林家已經失了民心。就算軒轅錦業有心挑釁,他發表自己的言論,這在國民政府的憲法裏都有寫,這是國民的正當權益。可林先生動手打人,於情可諒,於理卻不合。這裏是法院,可不是菜市口,難道他不知道嗎?他這樣做,讓我很難處理啊!”
助理心下也很為難,但上司交待的事,不能不努力完成,又道,“大人您說的沒錯。不過,不管庭外如何相對,到了法庭上,隻要林先生站著理,依照法律也不可能就判了軒轅家無罪。您放心,我們指證軒轅家剽竊的罪證,非常充足。”
法官卻沒有多少信心的樣子,“希望如此吧!隻要林仲森做為原告人,不要再做出損壞林家名義的事,這事相信還能順利進行下去。”
助理聽出法官已經鬆口,寬慰道,“大人您自然放心,我已經勸告過林先生,相信之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即時,希望大人您能秉公執法,不要讓那些宵小之徒敗壞了咱們國民政府第一個最有意義的編織界專利權。”
法官自應下了,但心裏卻沒那麼放鬆。
助理離開後,法官的弟子才開了口,“老師,林家人這分明是拿外交部和專利局的架子來壓您啊!這件事,我和幾個師弟妹走訪過幾個編織世家,他們業內的人都知道實情。但礙於林家跟向家的關係,都不敢說什麼。”
法官擺了擺手,“聽說的,和坊間傳聞,都隻能做為陪審團參考的資料。法庭上還是要靠真憑實據來,咱們若是評判失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唉,這案子,不好判哪!”
……
“開庭!”
砰砰砰的三聲槌響,第二輪辯護開始了。
“本庭希望,在接下來的辯護過程中,林仲森先生你能保持應有的理智,不要再有損壞審判程序的過激行為,否則本庭會根據你情緒失常,取消你的辯護人資格。另外,軒轅家的旁聽人員,也不要隨意出聲嘩喧,擾亂審判進程。你們都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