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倏倏的尖哨聲從耳邊劃過,地下騰起的熱風烈焰仿佛還在臉頰邊徘徊不散,眼前是一片碧洗如玉的晴空,可是從溫煦的陽光裏,卻射出一道道致命的火光,快如奔雷。
當當當,機身被擊中。
“軒轅輕悠,我們中彈了。”
“我知道,你給我閉嘴!”
輕悠想,此時此刻,她的腎上腺激素大概就像東堂雅矢那個變態醫生說的,已經快突破點了,心跳比跑了個一千米還快,可手心到背心,全是冷汗,眼角眉梢,都在陣陣發疼。
她知道,這是在沒有做好心理和身理準備,就加速升空,直達二千米且還在繼續高升,而引起的高壓反應。
“調整呼吸,張大嘴,平衡口腔耳內壓強。”
“你說什麼?”
“不想暴血管就照我的說的做。”輕悠大叫,頓時覺得氣血翻湧得厲害,胸口也悶壓得發疼,急忙大呼幾口氣,頭盔的耳麥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天哪,師,師兄,是東洋鬼子的戰機,來……”
聲音嘎然而止,霍然正是宋美晴。
輕悠立即摸了摸頭盔,那聲音時斷時續。心想周中尉應該也成功升空了,又多救了一個人,和一架戰機,師傅應該會更欣慰一些。
殊不知,這個時候,幸運地被周中尉提溜上戰機的宋美晴,那是到飛機升空時,才終於被周中尉給搖醒的,她一睜眼就被周圍呼嘯而過的戰機和子彈嚇得哇哇直叫。
直到周中尉擊落一架戰機,才稍有好轉。
可是她隻穿了飛行服,沒有抗荷服,在激烈的飛行戰鬥中,苦不堪言,胸悶脹疼,緊張又恐懼,被嚇得花容失色,一驚一咋,弄得周中尉不時得回頭安慰她幾句。
與此同時,輕悠身後的薑嘯霖在發問前就下意識地照著做,大呼了幾口氣後,終於覺得耳朵裏的悶塞感好多了,但胸口也有些不適。
他自然也是常坐飛機的人,知道這些症狀都是飛機離開地球引力時,人體會產生的正常情況。隻是之前升空時太過驚險,一時嚇到有些亂了手腳。
現在被輕悠一提醒,才迅速恢複了鎮定,調整呼吸後,身體的不適慢慢減輕的同時,之前的恐懼和驚駭也消散了一些。
對於女人出乎意料的鎮定,和少見的強硬悍然,他心下又有了些說不出的變化,但此時此刻並不容他多想,他更多的是懊惱自己缺乏飛行訓練,且還沒有像弟弟們那樣經曆過真實的大戰血洗,缺乏真正臨危不亂的定力。
顯然,這一點上,正坐在他前方看起來還是那麼嬌小的女人,不僅經驗比他豐富,更做的都比他好。
“啊,軒轅輕悠,你,你幹什麼?”
突然,飛機側身九十度,薑嘯霖一頭撞在艙蓋側壁上,接著又是一晃,他的頭就朝下了,被掉下的雙腿夾住,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可以用狼狽二字形容。
輕悠回頭一瞧,眉心夾起,“你怎麼還沒把安全帶係上,不要命了嗎?快係上。”
“軒轅輕悠,你到底要幹什麼?你要把飛機開去哪?”
終於調正了,薑嘯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安全帶係上。輕悠瞄了一眼,又喝斥他係得不對,兩人掐了幾句才終於搞定,都已經一臉鐵青色。
“笨蛋!你以為現在是坐汽車啊!”
“我又沒坐過戰鬥,我怎麼知道。”
“哼,之前又是點評又是表揚的裝內行,我還以為,大總統您真是十項全能,樣樣精通呢?結果就是半灌水的貨色。你的毛料西裝很舒服,很暖和吧?胸口一點兒也不疼吧?”
“我是男人!”薑嘯霖的聲音明顯發堵,心頭更憋悶,顯然這女人心眼都是小的,現在就趁機抱回頭怨了!
此時的高度表,已經爬升到了五千米。
奪奪奪,突然又傳來一陣槍響。
他忙問又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敵機追上來了,不想兜頭就甩來一件外套。
“覺得冷的話,就穿上吧!反正這裏沒外人,瞧不見您的不丟臉。”
這一次,薑嘯霖著實被噎到。
此時輕悠身上穿著一件不起眼的小背心,但她從兜裏拉出一個小氣囊,擠壓了幾下後,小背心就自動膨脹起來。
薑嘯霖憤憤地將那件女式外套扔開時,看到輕悠的情況,疑惑道,“你那是抗荷服?”
輕悠將操縱杆朝下推去,答,“準確說來,隻是一個小小的抗荷背心,保護胸腔用,咱們天錦坊做的東西,從來都是先在自己身上試用,外行人可不懂。”
薑嘯霖別了別眼,這丫頭真是給了三分顏色就開染房了。
“小心了,我們要回去了!”
“回去,你不是要……”薑嘯霖心中大震,突如其來的失重讓整個心髒都仿佛停跳了。
“師傅說過,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那一刹,薑嘯霖雙眼大睜,前方的層層白雲被撕裂開,一幅光火交織、彈聲隆隆的戰場,宛如巨獸的大嘴,撲麵而來,根本來不及思考,就將他們整個吞噬。
這一天,注定成為國民大總統薑嘯霖,未來統一亞國的開國主席,畢生難忘的一戰。
……
那個時候,滬城,東晁總司令部。
除了嘀嘀嘀的電報聲,每個人的聲音都被刻意壓低了不少。
那個坐在帥位上的男人低垂著頭,看著情報員送回的國民政府空軍學院的布局圖,臉色陰沉得可怕。
僥是如此,男人依然鎮定自若地發布著一條條軍令,除了最初的那點慌亂失態,一切都完美無缺。
但榮澤英傑卻有些抑不住心頭的焦躁感,在屋外來回走個不停,思忖著救輕悠的事。
突然,無線電收發員又傳出一條最新戰報。
“元帥,所有預定的攻擊目標,已經全部摧毀。”
榮澤英傑一聽,從屋外衝了進來。
他看著織田亞夫接過那張電報時,手都沒有抖一下,可自己卻握緊了拳頭。
腦子已經被那“全部摧毀”的四個字轟成了一片飛灰。
“元帥,讓我……”
織田亞夫舉手打斷了他的話。
良久,沉聲下令,“任務完成,立即回航。”
電報員正要發信,又一條新的電報傳來。
“元帥,突襲隊的指揮官發來消息,稱有漏網的亞國戰鬥機正跟他們對戰,按照軍令,他們要殲滅完敵人所有飛機才回航。”
那一瞬間,南雲衛看到那兩個男人眼底都迸射出極亮的光芒,就像僅餘那最後的一線希望,亮得駭人。
……
“大總統,你坐穩了!”
輕悠衝進戰圈時,立即按下開火按鈕,奪奪奪的槍聲,伴著鐵皮細微的震動,從戰機的兩翼下發出。
若是從空中望去,就會看到銀色戰機的機翼下兩肋處,伸出了管口有半指寬的黑色機槍口,火花迸射的同時,兩道長長的火鏈飛竄而出,正中前方一掠而過的東晁黑色鯊魚戰機側翼。
啪,哐!
鯊魚戰機的後艙被擊破,副駕駛員當場斃命。主駕駛員發現情況,狠狠咒了一句東晁話,機身一個側翻九十度大回旋,調轉機頭,直直殺向輕悠的銀色戰機。
奪奪奪,數聲槍響從後方追尾而來。
薑嘯霖低叫,“追上來了!”
輕悠哼哼,“大總統,不想腦袋開花,就爬下去。”
薑嘯霖氣恨,本想還嘴,卻被一個側翻九十度給撞到頭,感覺子彈仿佛就擦著頭皮飛過,耳膜隆隆作響,眼角餘光中收入一道道炸裂的火光,卻突然看到了自己身後一條鋥亮的金屬長軌後方,一排同樣鋥亮懾人的長長彈匣,每一顆子彈,都有人手掌那麼長,尖端銳光逼人。
那,正是專門對付飛機和地麵攻擊的機槍彈!
他心中一亮,腦海中響起女人剛才說的那句“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再不猶豫,伸手去攥那挺機載機槍,加入戰鬥。
“喂,你幹什麼?”
輕悠突然感覺到冷風從後方灌進來,回頭一看大叫。
薑嘯霖竟然打開了後艙的那個她開始以為隻是裝飾用,更是危險所在的圓頂艙,不知道在攥什麼東西。
“你打你的,別管我!”
“薑嘯霖,你給我坐進來,該死!”
一連數道火力猛攻而來,讓輕悠嚇得半死,急忙拉升才勉強逃脫,卻讓側翼又受了傷,燃起了大火,沒法滅火,隻能用最土最老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高空降溫滅火。
她一邊氣得大罵,“你發什麼神經,你要死了,我怎麼跟薑阿姨和愷之交待啊!你給我坐回來。”
“該死,太冷了!”
薑嘯霖被高空凍得指頭不靈活了,不得不將女人剛才扔給他的衣服囫輪套上,那也是上好的羊毛針織品,倒也管事兒。
終於將機槍架好,朝輕悠一笑,“好了,我們回頭,打鬼子。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就這麼簡單死在這裏!”
輕悠被男人淡然無畏的一笑怔了怔,隨即推下方向杆,再次俯衝而下。
“輕悠,小心!”
突然,飛機的無線電通訊頻道裏傳出了秦素的聲音。
便聽奪奪奪的一串槍響後,輕悠額頭直跳地看著從自己側方掠過的黑色戰機,那森白的鯊魚獠牙仿佛是敵人猙獰得意的的嘲笑,讓人心裏極不舒服。
同時,一架銀色戰機追著那架黑色戰機衝過,打得那黑色戰機側翼起了火。
不由分說,輕悠直追而上。
秦素又叫,“輕悠,走左翼側下方,避開他的火力射程範圍。”
輕悠應,“好。”
兩架銀色戰機,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夾擊那黑色戰機。
顯然,黑色戰機的敏捷度,和高超的駕駛戰鬥技術,讓一個入門不久的專業戰士,以及一個完全是半路出家的飛行菜鳥,倍感吃力不矣。
可經過幾輪激鬥,竟然都不分上下,基本持平。
東晁戰機的通話:
“村上,你在幹什麼,快點幹掉他們。”
“總指揮,這兩架亞國戰機裏的竟然是兩個女人!”
“不管男女,都是敵人,立即幹掉他們,回航!”
“遵命!”
村上冷冷笑著,“兩臭娘們兒,本少爺可陪你們玩夠了,現在就送你們上西天,哈哈哈——”
秦素幾乎與敵機齊平時,正好看到對方朝她豎起了一根“中指”,朝下一指,氣得她猛吸幾大口氣,卻死死咬下了牙,不理對方的挑釁,操縱杆朝下一拉,開始攻擊。
黑色戰機認真起來,戰力激升到讓秦素倍感吃力,這一刻,她總算見識到了老師衛將軍所說的世界頂級飛行員的風姿,更感覺到了自己與敵人的巨大差距。
可,真正的戰士絕不會在敵人麵前生怯示弱。尤其是女人,據世界軍事研究專家報告,女戰士的抗壓和抗打擊能力,是男人的近三倍。
在這種敵人實力完全高於自己數倍的情況下,秦素不亂不懼,全神貫注地對敵,危難之中,潛力不斷被激發出來。
奪奪奪,一陣激烈的戰火。
黑色戰機擊中了秦素的尾翼,輕悠心中大駭,卻沒有叫出聲,而是一轉操縱杆,突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哈哈,那個小妞兒竟然害怕得逃走了!”
村上得意地別別嘴,盯著秦素直追而上,一陣瘋狂爛打。
不料,輕悠突然從雲層中鑽出,正對著黑色戰機開去。
“大總統,對準鯊魚的左下肋打!”
“好。”
這一舉嚇了村上一跳,卻在他做出反應時突然向下俯衝,讓他一時納悶失了判斷。
“搞什麼鬼?把機屁股露出來存心讓我打嗎?哈哈哈!”
村上覺得輕悠這些小把戲,根本就是門外漢,而對於秦素的戰機更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