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昭雲宮內殿中,仍透著一點燭光。
“你平日不是挺冷靜的嘛,為何如今卻是如此不清醒?”昭雲坐在一旁的黃花梨木椅上,緊盯著麵前站立的拂冬。
站立的人麵無表情,低著頭,沒有回答。
待昭雲飲了半盞茶後,拂冬才緩緩開口,思緒飄向遠方。
“從小,我和他就住在同一條胡同裏。他比我年長,我一直都換他為阿東哥。”
“我在排行老五。在我出生前,家裏已有四個女兒。聽我爹說,我娘懷了我後,去找街頭的王瞎子算命。”
“那瞎子說我娘這一胎是個男孩,家中喜出望外。沒想到,生出來的竟又是個女孩兒。而我的出生,也讓原本就負債累累的家變得更雪上加霜。”
“我那爹是個賭鬼,每每輸了銀兩喝醉酒後,就會將我一頓毒打。我那娘也從不管我,任由他對我拳打腳踢,還在一旁罵我是個坑錢貨。”
“別的姐姐都隻會冷眼旁觀,唯有大姐會替我說話,在我哭的會偷偷拿好吃的給我。可惜好景不長,她被早早地嫁給了城東的張屠夫家抵債。”
聽到哽咽聲,昭雲抬頭,竟見她平日那一直冷冰冰的瓜子臉上,見那一雙柳葉眼中已氤氳著水光。
“我從小長得羸弱,像顆沒長好的豆芽兒,同一胡同的男孩子老是愛捉弄著欺負我。每每那時,在我最狼狽,最需要援助的時候,阿東哥就會出來護著我。”
“記得有一次,我的長辮兒被胡同裏的金胖子死死揪住,想反抗,奈何力氣比不過他,隻能痛的淚水直流。”
“這時,阿東哥就如同天神般出現,將他狠狠揍了一頓,連門牙都揍掉了一顆。從此,那胖子就再也不敢欺負我了。連胡同裏平日欺負我的,看見我也躲得遠遠的。”
昭雲微蹙著眉頭,看著拂冬講到這,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
“後來,阿東哥搬了家,離開了那胡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在我九歲那年,我那爹在外欠了太多銀兩,被人堵到家裏討債。我就被我娘賣給了人伢子。”
“幸好,看中我的竟是宮中采買的管事,我隨著另外幾個丫頭一起被領進宮中。沒想到兩月前,作侍衛打扮的阿東哥竟偷偷找到了我。”
“那時我才曉得,自他搬家後,原來真的回那胡同找過我。得知我被我那狠心的娘賣了,他幾經輾轉,竟得知我在宮中的消息。”
“為了找我,他竟不顧家中阻攔,想方設法入宮做了侍衛。直到上個月,他提出帶我離開……我,我遲遲都沒答應他……”,
聽完這個故事,昭雲略有動容。順著細微的啜泣聲回頭望去,隻見伺在身後的鳴翠,杏眼已然紅了一圈。
而那始作俑者,卻又恢複了一臉平靜的模樣。
昭雲笑了笑,看著她輕啟朱唇,“上個月他提出帶你離開,為何如今你還沒同他離開呢?”
拂冬驚地突然抬起頭來,平日裏一直平靜無波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讓我猜猜,你是因何事沒有選擇同他離開……”見她又垂著頭,遲遲沒有回答。昭雲將手肘擱置在扶手上,支著下巴,將白皙的手指彎曲跳躍著輕點桃腮。
垂著頭的拂冬一聽,驚得斂聲屏息,不敢抬頭。
“如此信賴的人提出帶你離開皇宮,你竟遲遲沒有答應。在我看來,唯有一種可能……”昭雲故意停頓了下,見她仍不敢抬頭,接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