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煙雲輕飄成白茫茫的一片,顯得格外深邃幽靜。
主艙中。李均捧著一卷竹簡,漫不經心地聽著手下趙平的話。
“稟告大人,現在正是酉時二刻,僅有三裏水路就快到達那獅虎山了。”
李均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向泛著黯沉的天色:“入夜,起風了......”
“大人,是否要底下的人加強警惕?”趙平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均沉吟片刻後,有些無力地擺擺手:“不用,你先下去吧!”
“都快到那獅虎山了,大人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出了主艙的趙平,邊走邊小聲嘀咕著。
佯裝看著風景,背對他而立的昭雲,正“湊巧”地聽見這句嘀咕。
看來這位司舶司提舉使果然有些問題。昭雲思索著慢慢回了後艙。
“該死!”艙內坐著的李均,將桌麵的竹簡一股腦揮翻在地上。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麵,置於書案上的雙拳也緊緊握起。
如今人為刀俎,而他隻不過是案板上一塊可憐的魚肉。他又能如何?
想到這,他緊握著的雙拳伴隨著一聲短促的歎息,頹唐地舒展開來。
而此刻的臨淵閣中,蘇子暮束手背立在窗邊,俯瞰著遠處起伏著如濃墨凝著的群山。
有風從軒窗外鑽進,吹起書案上泅著斑駁黑墨的紙箋。
“主子,書案上的這封信是否要寄出?”奕舒輕敲門框進來,恭敬地行禮。
“不用,你立即調取靈幽門的一隊人馬,讓他們速速隨我去西海之地的獅虎山。”蘇子暮頭也不回地冷聲吩咐,隨即從衣襟裏掏出一個物件,拋向身後。
看著手中的金色令牌,奕舒頓時驚愕地抬頭。連靈幽門的人都出動了,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靈幽門,是臨淵閣最為隱秘的存在。裏麵的人無不是經重重關卡的考驗後,留下來的死士。
這些死士,皆如同這靈幽之名一般,是遊跡在臨淵閣周遭的魂靈。來時不見形影,去時不留蹤跡。
雖都是臨淵閣中人,卻不隸屬於臨淵閣任何一處。因為他們隻聽從老閣主和現任閣主的調遣,臨淵閣中人鮮有人知曉他們的存在。
“還有,給我們準備馬匹和船隻,一個時辰後立即啟程,不得有誤!”收回遠眺的目光,蘇子暮轉過身,麵無表情地吩咐。
昭雲“噗嗤”一聲:“大人莫要多想,這隻不過是裹上一層糖醋調和的芡汁罷了!”
“那,那就好!”李均嗬嗬地笑了笑,這才跌坐在交椅上。
昭雲向他福了一禮,正色道:“大人,關於這俗語,我還有話想要同您說,不知.....”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佯裝出為難的模樣看了看四周。
李均一看怎會不明白,隨即就揮揮手,將其餘眾人打發了出去。
“你挖空心思地想同本官說些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他隨意瞥了眼昭雲,又拿起羹勺喝了一口綠豆湯。
原來這人原來早就發現了自己的意圖,看來是一直在戲耍她而已!
見他翹著二郎腿,一勺接著一勺喝著碗中的綠豆湯,昭雲上前一小步道。
“大人可知最近西海域有流寇出沒?”
拿著羹勺的手指幾不可見地一頓,卻還是落入昭雲的眼中。
“你是從何知曉的?”李均放下羹勺,頓時發出清脆的響音。
“那位蘇先生臨行前告訴我,說西海域的流寇,時常搶奪來往的船隻。”
“所以呢?”李均正色看著她,“你怕我們這船也遇上?”
昭雲點點頭。
“那些水匪流寇也隻不過是搶搶那種小商船而已,我們這麼大一艘官船,他們豈敢造次?”
瞧見他嗤笑一聲,不甚在意的樣子,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
西海水匪流寇搶奪船隻,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這做到提舉司的人,若是說連此事都從未聽聞的話,昭雲自是萬萬不會信的。
看著他套在拇指上碩大的翡翠扳指,昭雲腦海中飛快閃過幾個念頭,既而扯開唇齒,擲地有聲道。
“大人為官多年,見識和膽識自是各中翹楚,但此事,民女覺得還是重視些為好。雖說我們這是官船,但難保那些水匪流寇不起歹念。大人,我們需防患於未然啊!”
“行了,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昭雲話音剛落,他就揮手打發她走,語氣還帶著三分不耐。
昭雲隻好端了漆盤,無奈地從主艙內退出。
全然不知,李均輕輕撥弄著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一臉複雜地注視著那一抹倩影。
出了主艙的昭雲,眺望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巒,想著同李均的對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李均既能做到司舶提舉官之位,又怎是隻會斂財,隻會吃喝玩樂的平庸之人?
能做到如此高位,且尚還是弱冠之年,若沒半點手段和魄力,她自是萬萬不會信的。
可她如此苦口婆心地警示,他都還這樣無動於衷的話,她想,大概也隻有兩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