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青玲篇(一)(1 / 2)

世人皆知我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姑姑姑父供我吃穿用度,供我讀書寫字,猶如我再生父母。夫子說,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所以鄰居劉奶奶告誡我,將來出息了,定不能忘了他二老,得把他們當作親生父母供著。

起初,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從小我便逼迫著自己很乖很乖,不能弄髒衣服,不能胡亂說話,更別說是闖禍。

寄人籬下,若是懶惰成性定會落人口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我每每會替姑姑姑父洗洗衣服做做飯,以勞動來補償他們在我身上花的銀子。自懂事以來,我便沒有將自己看做過這家裏的一份子,而是丫鬟,是奴才。

姑父從不掩飾他對於我的厭惡,常常找各種借口來挑我的毛病。有時我在吃飯,他會抱怨我將他的衣服洗壞了,那時我便會乖乖的收好碗筷,毫無怨言的去用針線將他的衣服縫好。

可等那時候,不說飯菜所剩無幾,光是那冰涼的溫度就難以下咽。起先我還會覺得委屈,可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甚至練就了微笑著吞下那硌牙的硬飯的本領。

我縫好的衣服,命運是被丟掉,姑父會重新去購置新衣。因為被我洗壞,這不過是個懲治我的借口,那衣服,是姑父自己拿刀挑破的。

不論我做多少事情,姑父都不能滿足。他對自己的吃穿用度無比大方,然而對於他人,卻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他隻知道我吃他的,用他的,所以他是我的主人,他可以任他的心情好壞來打罵我。

這樣的日子糟透了。還好,姑姑很疼我。

她是個隻知道相夫教子的普通婦人,所以哪怕姑父用鞭子抽我,她也不敢阻攔,隻會站在一旁紅腫著眼睛心疼的望著我。

姑姑很愛哭,特別是在為我上藥的時候,她總是一邊哭一邊說著對不起,我怎麼勸她都不肯停。我一直弄不明白她哪裏對不起我,畢竟若是沒有她,我就隻有落得流落街頭的命運。

姑姑是這個世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

若是隻有我們兩人,這家,也還能算是個家,雖完整不足,卻是溫暖有餘。然而,這世上偏偏有著姑父的存在。

五歲那年冬天,姑姑給我做了件新衣裳,我把它壓在枕頭下天天看著卻是舍不得穿。除夕夜那天,姑姑說要帶我上街玩,我心裏高興,仔仔細細的洗了個澡,便將它換上。

我不知道的是,姑父也會一同前去。

當看到我身上用上好的料子做成的新衣,姑父皺起了他那濃濃的八字眉,但很快便轉為含笑誇獎:“鈴兒這一身衣服當真不錯,丫頭模樣俊俏,穿著也好看。夫人,這布匹想來花了不少銀子罷。”

姑父從未這麼溫和的說過話,但姑姑卻是麵如死灰,她輕顫著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不過一點小錢罷了,想來夫君也不甚在意。”

“那是。”姑父摸著八字胡,眼裏是我看不明白的笑意,“隻是小孩子好玩,不要將這衣服弄破了才是。”

不知怎的,姑姑的臉又白上了幾分。我也無措,隻得乖乖應著:“玲兒自當小心。”

那一夜十分熱鬧,我也不常出來,所有的東西在我看來都再新鮮有趣不過……

玩雜耍的大漢左手拿了個熊熊燃燒著的火把,右手則抱了壇酒。他將酒壇托起,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下一大口,卻是沒有立即吞下,而是含在口中向那火把噴去。朝著酒水飛灑的方向,產生了一條巨大的火柱,但卻是僅僅出現了片刻便消失不見。

大漢重複著剛才的表演,雖看上去有些可怖,但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就在這時,背部傳來了一個力道,推得我瘦小的身子朝那火柱撲去,嚇得我連忙用手捂住了臉。還好那時我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娃娃,身子較小,那火柱從我的頭頂飛過,隻是灼傷了我的頭發。

然而我撲過去卻是嚇得那大漢的手一鬆,他那澆了油的火把就這樣掉在了我的身上。隔著厚厚的冬衣,我仍舊能感受到那包裹著我的灼熱的氣息,那夜風大,頃刻間我就成了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