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深宮別的不說,確實是養人。
嫁入北昭大半年,高春鴻哪裏還有那黑黑瘦瘦的野丫頭模樣?風不吹日不曬雨不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後宮中僅有的幾人也都是賢良淑德的主,高春鴻也不用勾心鬥角,整日算計。
這日子過得好不瀟灑!
如今的高春鴻膚如羊脂白玉,雙眉彎彎如柳,眼眸神采皎皎似星辰,紅唇豐潤猶如三月櫻桃,任君擷取……她整個人豐韻了不少,身材玲瓏有致,出落得更是如水蔥一般嬌嫩。
如今,佳人卻是眼圈紅紅,破壞了這份美感。
公子蘭的手自然的貼上了高春鴻的麵頰,在她眼部輕輕摩挲著,指尖冰涼。見她眼下有烏青,不由的語中帶責:“昨夜做什麼去了,怎的不睡?”
高春鴻往後退了一步,公子蘭的手懸在空中,她不自然的捋了捋碎發,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睡了,但臣妾一想到今日要與爹娘相見便興奮不已,故難以入眠。”
公子蘭就手收回,語氣偏轉,似有不信:“是麼?我竟是不知你是這般懷有小女兒心思之人。”
高春鴻掌心背後已一片汗漬,麵上卻是嫣然巧笑,與公子蘭打趣:“怎的?陛下竟是對臣妾也生疑了麼?”
公子蘭眼不瞎,高春鴻怒氣衝衝的站在殿門前,見他後又急急忙忙的躲進了殿裏——這些,他都一一收在了眼裏。然如今她額角有汗,目光躲閃,儼然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自是惹人懷疑。
然而公子蘭卻是勾起她的手,擱置在自己的寬大手掌中,淡淡瞥了一眼她手心中在燭火下瑩瑩發亮的汗漬,笑容如初:“若連你都不信,那我就不怕此生飽嚐孤寂之苦?可是用膳了?”
高春鴻笑笑:“臣妾方才起身,故未曾。”
公子蘭點點頭,喚站在柱旁的身穿太監服飾的少年上前:“小琛子……”
“奴才在。”
“去給娘娘傳些膳食,少鹽,少油。”
“是。”
小琛子走後,偌大的驚鴻殿中就隻剩下公子蘭與高春鴻一人。公子蘭從寬大衣袖中掏出雪白方帕,垂眼細細擦拭著高春鴻掌心的汗漬。
這方帕瞧上去平平無齊,卻是頗有來頭。傳說它浴火不焚,浸水不濕,沾塵不染,刀劍不催,被譽為“仙帕”。是在公子蘭爺爺一輩,北昭的邊緣小國為結邦交進貢而來。這方帕更是與傳國玉璽一同作為帝王正統身份的象征。
這麼聖潔的物件,怎能容她玷汙了?
高春鴻難掩驚愕,猛然抽手,卻被公子蘭抓住指尖,未能抽出。她娥眉擰起,似有不悅:“陛下,此等聖物豈能兒戲?若陛下嫌臣妾手髒,臣妾便立馬淨手去,還是快快將仙帕收回!”
而公子蘭卻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有被她的話影響半分。擦拭完一隻手後,他抬眼看她,聲音自然去常:“另一隻。”
高春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將手緊貼在身側,有“保衛仙帕到底”的意味。忽然,耳畔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公子蘭兩眼彎彎,嘴角上揚,狀極愉快:“這倒是你頭一次與我反著幹。”
高春鴻身子一顫,終是沒說出話來。
初來北昭時,高春鴻向來粗枝大葉,不會看人,摸不清公子蘭的脾性。又聽聞伴君如伴虎,她身處異鄉無親無故,小雲又是個生性純良的丫頭,自是不能為她謀略,她隻得時時刻刻為自己小心著腦袋。
老虎毛得順著摸。所以她處處提防,不敢有任何觸怒龍顏的言行,而幫重華竊聽政事實屬是意外。然連她都自認做事不夠嚴謹,留下太多惹人懷疑的蛛絲馬跡,公子蘭卻從未詢問過。
他待她極好,卻是沒有來由的好。
她不願,他也不與她僵持,欺身為她將額角的香汗揩掉,便將仙帕收回袖中。高春鴻癡癡呆呆,一臉無措,公子蘭似笑非笑:“做了什麼虧心事?怎的一見我就嚇得汗流浹背了?”
高春鴻扯著嘴角幹笑兩聲,神情略有不自然:“陛下說笑了。”
公子蘭驀然笑容一斂,帶有探究的眼神直看得高春鴻發怵,議政時,他都未曾露出過如此嚴肅認真的表情:“春鴻,我們是夫妻。”
夫妻之間,應坦誠相待。
高春鴻像是未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歪嘴打趣:“妻?陛下是想將臣妾扶上後位麼?”
公子蘭的眸色又黯淡了幾分,似是失望:“還是不肯說麼?”
高春鴻眉頭微皺,一臉無辜:“陛下讓臣妾說什麼?”
公子蘭深深看她一眼,便急急朝她床榻而去,高春鴻扭頭一看,卻見那鳳頭未完全歸位,暗格留了一道縫隙,床鋪明顯塌了一半。
她連忙抓住公子蘭的手臂,橫眉冷對,似是有怒:“陛下這是做什麼?臣妾究竟是哪裏失德,惹得你這般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