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魏·太平真君三年春,平城皇宮。

北國的初春寒風依舊,天亮得晚,暮色來得卻早。高聳的宮牆中更是早早地點了燈,燭花兒搖曳,惹得人昏昏沉沉。

棲鳳宮暖閣裏小小的熏籠旁,馮箬蘭斜斜靠著一隻繡花枕頭,眯眼假寐。

婢女卿硯從外頭進來,裹了一身寒氣掀起內殿的簾子,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碎了一室寧靜。

“昭儀娘娘,將軍叫天牢的人帶走了!”

馮箬蘭猛地睜開眼,險些打翻了桌上吐著火舌的燭台:“皇上下的旨?”

卿硯點點頭,低低抽噎道:“崔浩大人編纂國史,惹毛了不少鮮卑的舊臣,昨日前朝傳來消息,崔大人下獄。到了今兒個,平日裏和崔大人走得近的幾位都讓關起來了,咱們將軍更是連曾是燕國王子的舊賬也叫翻了出來。”

聞言,馮箬蘭隻覺周身泛涼,五指死死地捏著桌角:“他們怎麼不說本宮也是大燕後人?他們怎麼不說這闔宮的漢人妃子都該去死!怎麼不將這滿宮有漢人血統的公主皇子統統掐死?虛偽至極!”

一隻精致的白瓷茶盞被她揮手掃下,茶湯流了一地,瓷片濺起,終是無力地滾落在榻旁。

她原是燕國公主,和親到魏,做了九年的左昭儀。可笑的是,九年青春未曾換來兩國和睦,反倒眼睜睜看著她的丈夫拓跋燾滅了自己的故國,還得強顏歡笑舉杯慶賀。

後來說是皇恩浩蕩,召她哥哥馮朗入朝為官。可這鎮遠將軍的位置才坐了三年有餘,拓跋燾到頭來還是容不下“燕國王子”這顆眼中刺。

“嫂嫂呢?”馮箬蘭直起身子,紅著眼眶問卿硯。

卿硯忙伸手去扶她:“夫人還在府上,薛太醫去瞧了,怕是將要臨盆。”

“吩咐外麵備車,說本宮要去馮府。”才撫平胸口悶氣的人顫抖著手去夠椅子上搭的披風,她昨日還高高興興,調笑嫂嫂腹中定是個姑娘,要哥哥兒女雙全。而此刻,連盼他平安怕都是奢望。

卿硯到底年紀小,從聽說這事兒起便亂了方寸,憂心馮朗一家。聽馮箬蘭說要出宮,又怕拓跋燾知道了連著自家主子一同怪罪,急得直掉眼淚,可眼看攔不住便幹脆跟著跑了出去。

馮府門前的燈籠叫連日的大風吹得蒙了灰,閃著微弱的光。馮箬蘭自轎子上下來,呆呆地瞧了半晌。歎了口氣,伸手推開大門:“可惜哥哥不在,嫂嫂身子又沉。若放在平時,這宅子連角角落落都斷然不會這般潦草。”

“姑姑?”她十歲的小侄兒馮熙聽到響動,從堂屋跑出來,“您怎麼來了,母親還說等生了妹妹帶我們去看您呢。”

馮箬蘭強撐著摸摸他的肩,擠出一個笑:“熙兒乖,姑姑不放心,來看看你母親。你去溫習功課,妹妹生出來,姑姑抱給你瞧。”

說罷主仆二人往臥房裏去,天色已全暗了,府中的下人也三三兩兩無事可做,隻臥房門口有大丫頭忍冬守著。

屋內,馮夫人洛氏躺在榻上熟睡,薛寧正隔了一層紗簾把脈,見馮箬蘭進來,微微有些吃驚,轉而明了,起身行禮。

“嫂嫂知道了?”馮箬蘭壓低了聲音,將薛寧叫出來。

“將軍讓人帶走時,夫人就在跟前。”薛寧歎氣,“已哭了半晌,好說歹說這會兒才累了睡熟,可動了胎氣,臨盆怕是隨時的了。”

“倒是娘娘,夜裏跑出來,也不怕皇上動怒。府上有微臣,您本不必擔心的。”

薛寧是她當初從燕國來時隨行的太醫,跟卿硯一樣算是陪嫁之人,多年心腹,說話自然也少了些拘束。

“我著急,怕嫂嫂氣極傷了自個兒。皇上鐵了心除我馮家,本宮就算再乖巧,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