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六月初六，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妥回部前來接親的人已到了平城皇宮。
拓跋子推以攝政王的身份代小皇帝送和親公主出門，事事周全，親力親為，唯恐失了大國的禮數叫馮錦和拓跋宏難做。
而馮錦聽了他那日的話，說是送親，卻也隻是站在正陽門上方的城樓上往下望著。
城樓上栽著幾盆牡丹，微風夾雜著些許牡丹花的味道拂過她的衣裳，朱紅色的朝服，衣袂微動。
馮錦垂了垂眸，緩緩將目光從城樓底下的人身上移開。
六月的天兒常變，時不時就有一陣風吹過。地上有許多被風吹落的牡丹，宮人還未及清掃。如今地上那些衰敗的牡丹花瓣也並不過分泛黃，可馮錦知道，要不了多久，那些看似完整的花兒亦會破敗的不成樣子。
“姐姐，這宮裏的女人，與那盆中的花兒可真的是相似極了。開了，落了，叫人不知道該如何憐憫才好。”她低頭一麵笑著與卿硯閑話，一麵彎下腰去撿起自己腳邊的一朵落花。
卿硯知道她是又觸景傷情，再加上宮人來報說，下頭那人一大早兒從出啟初宮時就在花轎中哭哭啼啼的，馮錦今日心情便一直不怎麼好。
卿硯恐她一時心軟又胡思亂想，便道：“娘娘，天道有常。花開花落是劫，那落花本已破敗，縱然就將它們放在原地，它們也終究是要化作塵泥的。如今娘娘好心拾它一遭，它還多在世上留些日子呢。”
馮錦捏著手裏的花兒，看了半晌，溫聲重複著她剛才的話：“原是天道有常，可我本是惜花人，站在這位子上，倒成了摧花的人。”
話音落下，馮錦露了個笑，不再做聲。
其實惜花也好，任花落去也罷，這世上的事兒一天又一天轉得飛快，哪容得她細細思量，將萬事都安頓個滴水不漏呢。
卿硯替馮錦收起她撿起來的那些花瓣兒，從小到大，她那一顆心就柔軟非常，可卻偏偏身在了這高牆之中，想來也是造化弄人。不過如今這樣已是最好的了，普度不了眾生，最起碼得保證自個兒和身邊人的安定吧。
“奴婢瞧著這花兒雖有些破敗，可香氣仍在，到底還有些用處。咱們帶回去晾曬幾日，拿來縫個香囊，倒也讓它另有用處，也圖娘娘一個歡喜。”
她將那花兒執了帕子包起來，似乎仍然能聞到淡淡的花香繚繞，繼而勾了輕輕的一個笑，不知是寬慰馮錦，還是寬慰自己。
馮錦又望向城樓下，蒙著紅蓋頭的秦月杉已經被扶著上了馬車，拓跋子推等人正與妥回來的使節話別。
“但願我撿起來的那花兒當真能另有用處、另有一番價值吧。倒也不枉我這一趟費盡心思，別白白傷春悲秋一場才好。”
卿硯沒說話，隻是幫她理著被風吹亂了的衣擺。
半晌之後，馮錦瞧見下頭的人已經遠去了，拓跋子推也張羅著眾人往回走，她這才轉過了身：“這才是個開頭，亂七八糟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且等著人處理呢。走吧，邢巒已經在牢裏晾了一個月了，咱們該去看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