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微轉身向山下走去，阿團看著女子的背影，又看了眼屋裏的少年，目光氳起了一層晦暗。
然後她扯了扯唇角，讓自己掛出一個笑臉，這才追金明微而去。
二人不知道的是，屋裏的東臨已經透過綠紗窗，旁觀完了這一幕，雖然聽不清二人的對話內容，但二人親近的樣子，還有這次出去做什麼事兒，金明微當他麵都沒有說，而是把阿團拉出去，單獨告訴了她。
少年的目光驟然陰冷。
二人離開後的房間安靜無比，秋陽把他的身影拖得老長，最終湮入黑暗裏。
金明微和阿團下山，入城，路過汴都的郡衙時，看到衙門口一長串的排隊，她愣住：“怎的？發糧油了？”
“好像是發……茶？”阿團看了眼剛從衙門裏出來，提著茶桶的百姓。
“排隊啊排隊！”這時，有百姓不滿的提醒金明微。
金明微發現自己站在了隊伍中間，連忙退到隊伍最後，問道：“大爺大娘，這都在領什麼呢？官老爺又送關懷了？”
“關懷？也就隻有京查，或者欽差到的那幾天，官府會送點糧油，其餘時間糧油不漲價都算好的啦！”一個大娘看了看兩手空空的金明微，“二位小娘子也來討茶的？你們沒拿桶啊！再不濟得有個壺裝吧，若真的隻討一口，豈不虧了？”
“什麼茶？”金明微努力向隊伍盡頭的衙門張望。
隻看到幾個官差，一個大木桶，儼然是裝茶的，其餘的就是重重疊疊的人頭，看不清具體了。
“茅根荸薺茶嘞！”另一個大娘加入對話，展示了自己手裏兩個茶桶，“最近秋天嘛，一陣雨一陣涼的，生病的人就多了。聽說護衛衙門的衙役，因為長時間站在外麵吹風的，每天喝的粗茶都換成了茅根荸薺茶，給他們強身健體。”
頓了頓，大娘帶了兩分得意：“聽聞這個消息後，很多百姓但凡路過的，歇腳的，都會去衙門討口茶喝，一部分人是真口渴，純粹討口水，另一部分人是圖茶的功效，畢竟普通百姓家，不是人人都喝得起的。”
“所以這些排隊的，都是來討茶的？”金明微半正經半戲謔，“……那可是衙門啊，成你們的茶水房了？”
“開始來討的人不多，官差確實還訓幾句，後來人越來越多，人多力量大嘛，官差也就沒法子咯！”大娘笑道。
“你們不怕衙門？”金明微追問道。
周圍的百姓都圍攏過來，七嘴八舌道：“以前怕，真的！路過都覺得腿肚子發抖！但聽說小沙溝的山匪殺了十幾個官差，連屍體都拋到山穀裏了！對了，小娘子還沒聽說吧？官府開始還封鎖消息，但紙包不住火，慢慢也就流傳出來了，畢竟十幾條命啊！”
“消息越傳越，鄉親街坊都說，原來凶神惡煞的官差大人，也沒那麼可怕！連山匪都敢殺他們十幾個！本來正值秋季，生病的人也多，我們就膽兒肥，敢去討茶咯！”
“想來從前我們怕官差大人，原是自己嚇自己！如今才覺得，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沒有三頭六臂，也都會死！”
“是個人都會死！”金明微打趣了句，內心已是暗流洶湧。
衙門是什麼地方？天威難測，官民懸殊，老百姓又跪又拜的烏紗帽，肅靜威嚴是基本，甚者，路過都得禁喧嘩，低頭過，腰杆軟兩分。
更別說人人排隊去討茶喝？還各個提著桶去裝。
跟大街上的茶館差不多了，說明官府的威嚴，已經起了某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