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盧塔村裏的建築已經損毀得差不多了,有些是六年前的那場災難遺留下來的廢墟,有些是因為長久失修而造成的自然破損。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能夠暫時避雨的房屋,酷拉皮卡帶著我走進去,我看見了滿屋的青苔。

房屋的主人應該是個很有情調的女性,隨處可見的花瓶裏曾經插滿了盛開的鮮花,各類陳設布置得井井有條,具有民族特色的桌布窗簾也被抻得一絲不苟。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鮮麗的顏色在時光的衝刷中變得老舊又黯淡。

門口灌進來一陣涼風。

我鼻頭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八月末的天氣雖然還算炎熱,但渾身濕漉漉的,又突然來到一處陰涼的地方,難免會覺得身體發寒。

“我去找一些能生火的東西。”酷拉皮卡說著,往屋子更內部走了過去。

我跟上他,在拐角的位置發現了一個壁爐。

壁爐旁倒是堆了一捆木柴,但柴褶表麵已經被一簇簇的菌類植物所占領。

大約是見識太少的原因,我還從來沒碰上過這種情況。

我好奇地蹲到酷拉皮卡身旁,看他撈起鐮刀,開始熟練地為木頭表麵剔除雜垢。

“這上麵長的東西能吃嗎?”

“勉強能吃。”酷拉皮卡一麵幹活,一麵看了我一眼,耐心解釋,“但這些東西的味道並不怎麼樣,我不建議你嚐試。”

“好吧。”

我抱起膝蓋坐到地上,靜了兩秒,繼續發問:“是因為內部儲存了水分,木頭上才會有植物生長吧?這種濕木頭還可以燃燒嗎?”

“嗯,可以。”酷拉皮卡說,“這些木頭表麵並沒有被腐蝕得太厲害,說明能夠燃燒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不過它生火時候產生的煙霧,也會比一般的幹柴要多。”

一通毫無營養的對白下來,他已經把木頭清理幹淨了。

我四處瞟了瞟,在壁櫥上方發現一盒火柴,於是跑過去給他拿了過來。

“滋啦——”

火柴頭經由摩擦發出耀眼的赤焰,酷拉皮卡點燃紙屑,又把幹淨的木頭堆進了壁爐裏。

沒一會兒,火焰便從柴枝縫隙裏高高竄起,隨著赤色的溫暖光芒一同散發出來的,還有嗆人的濃煙。

“咳咳……”

我所在的地方仿佛正是風口,灰撲撲的煙霧一股腦朝麵門上湧過來,熏得我有點發暈。

我連忙掩住口鼻,鑽去酷拉皮卡的方向。

這個位置雖然還是嗆,但比剛才喘不過氣、睜不開眼的狀況要好多了。

“還好嗎,妮翁?”酷拉皮卡關心地看向我,見我還在咳嗽,沒多思考就站起身,“我去找一找有沒有扇子。”

“不用,咳咳咳……不用麻煩了!”

我扯住他的衣擺,強行把他釘在原地。

酷拉皮卡垂頭盯著我,神情不讚同道:“可你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沒撒手,肺裏嗆人的煙已經差不多全被咳出來了,我喘了口氣,對他說:“那是我剛才一下子沒注意,現在這個方向又沒有煙,等一段時間它就自己好了。”

酷拉皮卡依然站在那裏不動,我隻好用力地拽了他一把。

“雨應該下不了多久,你還是抓緊時間烤一烤火吧!”

我大概有發展成為大力士的潛質,酷拉皮卡竟然真的被我拽得一個踉蹌,坐了下來。

……這麼柔弱易推倒的嗎。

“柔弱”的酷拉皮卡沒有再繼續堅持找扇子,和我一起盤腿並坐在繡有窟盧塔族特色花紋的柔軟地毯上,安靜地望著眼前壁爐中跳動的火焰。

屋外的暴雨還在下,但因為一層牆壁的阻隔,嘩嘩的落珠聲顯得有些輕薄飄渺。反而是爐膛內柴枝燃燒時發出的炸響更為清脆入耳。

酷拉皮卡的眼睛是黑色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裏,透出虛虛的影子。

“黑色的,為什麼能變紅呢?”

聲音傳到耳朵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居然把這句話問了出口。

我懊惱地掩住嘴,與偏頭看過來的酷拉皮卡對視上。

“因為戴了黑色的隱形眼鏡。”

他頓了頓,平靜地告訴我:“原本的眼睛顏色……應該更接近茶色。”

不得不說,酷拉皮卡確實非常聰明,僅僅憑借我剛才那不搭調的幾個詞,就推測出了我究竟想要問什麼。

“妮翁,之前的事情,是我太衝動了,抱歉。”

“我已經不介意了。”

“不。”酷拉皮卡看著我,“我還是要向你道歉,以後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我一定會盡力保持理智,所以……”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會擁有理智,所以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對待他。

像個正常人一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