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雄壯的金鑾殿外,張遷站在角落裏看著魚貫而入的京城百官,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情肅穆,有的麵露愁容,更有的麵如死灰,隻有寥寥幾人神情滿不在乎,怡然自得晃晃悠悠地走進大殿,而張遷的臉上卻是笑眯眯地,等到最後一人進殿裏,也不見張遷挪步。
正想開口提醒的殿門宮衛,卻看到角落裏走出一人,便立馬止住想出聲的嘴巴,屏氣凝神,擺出威嚴的陣仗,不再此處觀望。
“子正看到百官入朝可有何感想?”從角落裏走出的老人拍著張遷的肩膀問道。
張遷聞言,卻是回身行禮,不緊不慢地說道:“韓夫子來了,本官隻是好奇,這些人有的三三兩兩,有的隻身上朝,可不管是哪一種,下了朝便各自走遠,哪怕是一句寒暄都是少有,韓夫子不奇怪嗎?”
這個在朝堂已無無一官半職的老人,並沒有深思,隻是隨口說道:“上朝了是同僚,下了朝不就是旁人了。就如子正,隻有上朝進宮,才會與老夫說些話,下朝出宮也不見你來看望老夫啊?”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張遷。
張遷苦笑著說道:“韓夫子莫說笑了,本官平日無事怎敢進這宮門半步,本官再是大膽,也不敢來這裏說些家長裏短呐!在說夫子在宮中,哪裏需要本官來與你說話,隨便派個小太監,哪個官員敢不進來給您解解悶?”
韓煜指著張遷的鼻子就笑罵道:“你啊你啊,你哪是大膽,禦書房裏的那些茶葉,你可不少裝進口袋,每每老夫口幹舌燥,想衝杯茶解解渴的時候都是尋不到茶葉在何處,陛下可是都跟我說了的,說你這首輔,每次進禦書房都要先看看桌上的茶葉,若是沒有,便問什麼都是遮遮掩掩,若是有,不問什麼卻偏什麼都說,你說,我該是叫你首輔大人,還是小毛賊?”
張遷尷尬地摸著鼻子,這從來都是沒有規矩,指著皇帝都敢衝撞的首輔大人,看著這個比自己年長的老人,愣是什麼脾氣都沒有。
韓煜放下手,笑嗬嗬地說道:“再說你幹的事,膽大包天的人都幹不出來喲,今日我請了陛下開了龍口,許你不上朝,在這等我,可是真想問問你,你想為何呀?”
張遷收住神情,正色道:“本官所為何,夫子應該不難猜測,隻是夫子,為何要在這裏問本官?夫子可是想來不願意多管官員的人呐?”
“老夫二十歲便入朝為官,如今匆匆六十年已經過去,不管是建立炎國的先帝,還是創立王朝的陛下,如你這般的官,老夫之見過兩個,一個是老夫的親傳弟子,一個就是你了,可我那弟子不濟事,以身殉國,老夫隻是不想剩下的一個,也重蹈覆轍,你說對嗎?”韓煜看著張遷說道。
張遷聽著韓煜的話,卻臉色不變地說:“夫子啊,其實早幾年我也沒想過,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前些年我去往南麵看了看,又去了北麵瞧了瞧,本官實是覺得不該如此,但又確當如此!夫子可明白?”
韓煜轉身便看向偌大的宮院,說道:“子正啊,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心急,陛下又作何感想?”
張遷聞言便低下頭說道:“可是夫子,就如如今北地那位世子隻身出了北地,陛下明知不可為,卻默許養蝶人放出秘蝶,而夫子卻是百般阻撓,夫子,這是為何啊?”,
“不一樣啊!不一樣啊子正,你可想過,朝中為何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可無論是南朝還是北庭,亦或是虎視眈眈的北庭狼騎,都是不敢伸手?”韓煜反問著張遷。
張遷卻似是聽不懂般搖晃著腦袋。
韓煜猛然轉身,神色嚴厲地喝問道:“你可知如今皇儲未定,百官已亂,你可知如今李廷尚未入京!你可知,現在南朝餘煙未盡,星火複燃!你可知?!”
張遷聽到韓煜的四個可知,輕輕抬頭,看向韓煜,眼神堅定。
韓煜看著這個眼神,原本嚴厲地臉色瞬間變換,笑著說道:“原來你都知道啊!去吧,不管你是何結局,老夫都會搖搖敬你一杯。”說完便輕輕推著張遷,好像要他趕緊出去。
張遷頓了頓身形,退後一步,向韓煜躬身行禮,而韓煜似是不敢接受一般,閃身躲去,便擺了擺手。
張遷輕咬著牙,猛然轉身,大步向宮外走去。
韓煜則是看著這個注定無法在史書上留下隻言半語的首輔喃喃自語:“老夫十幾年前不如老夫的學生,十幾年後更是不如你!”
而遠遠在角落裏看著這一切的吳士東,看到張遷離去,這才想著怔怔出神的韓煜走來,卻不敢打擾,隻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等著韓煜回身。
韓煜似是有所感應一般,回身說道:“你都聽明白了?”
吳士東苦笑著說道:“明白了一半。”韓煜聞言輕聲笑道:“能明白一半,就說明張遷選對了,聽說張遷請你吃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