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跪坐於屋外,笑臉吟吟,正對著大門。
一人坐在台階上,麵無表情,正對著屋子。
兩人隔著不到十步的距離,誰也沒有開口。
一道輪廓浮腫的身影,在院子中央的石桌邊上,不斷地繞著圈,一圈又一圈地跑著,男人的臉上已經掛滿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漲紅,隱隱有一團紫氣浮現,卻帶著癲狂的笑容,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正對著東麵的灰色牆壁上,一個碩大的‘禪’字,印刻在牆麵上,占據著那道牆壁的正中央,再往下,一行已經模糊的小字,若隱若現,隻不過在似乎是被大火燒焦,而變成灰黑色的牆壁上,一點也不明顯,也看不出寫的是什麼,而‘禪’子的上麵,那兩個小點,被一道裂痕穿過,看著就像是被一刀斬過一般,留下的痕跡。
這個處在別院靠北方向的廂房,院內的一應物什都像是新的一般,包括院子外麵的牆壁青磚,還有密密麻麻的屋瓦,都與別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怎麼看,都覺得這處廂房,是後來重新翻修的一般,獨獨那處牆壁上的燒焦痕跡,絲毫沒有抹去。
好像京城很多人忘了這處曾經輝煌一時的別院,別院又忘了這處廂房,而廂房,卻又像是忘了那個牆壁一般。
直到城北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屋前跪坐著的那名中年男子,眼皮隨著那聲動響,微微跳動了下,反觀那名不斷繞圈跑著的臃腫身影,卻不為所動,依舊在不遺餘力地繞著那張普普通通的石桌,和幾個缺角,斷裂的石凳。
中年男子雙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臉上的笑容愈加親切,那張儒雅的臉龐,看著有些平易近人,跪坐著的腰身,略微彎曲,緩緩說道:“三叔。”
被稱呼為李叔叔的老人正是方才還在門外與劉懷河說話的李廷,可這一聲稱呼,卻沒有讓李廷有絲毫神情出現,眼神冰冷,臉上不見一絲表情:“你在東宮等了那麼些年,都沒等到本王的刀,現在是覺得本王在這京城殺不得你,你就敢出來了?”
趙齊抬頭看了看天邊,雙手搭成一個圓圈,眼神有些恍惚,原來東宮以外的天空,也像這樣的,四四方方,有邊有際,放下手掌,趙齊輕笑一聲,像是苦笑,也像是嗤笑,卻好像都是對著自己,“三叔若是想殺我,根本不用在乎京中有誰,隻需親手提刀入東宮,這城裏,沒有誰擋得住提刀的三叔的,也沒有誰,敢擋提刀的武王的,其實當年除了那些人攔著三叔之外,宮裏也有人攔著侄兒,不若三叔當年的那一刀,肯定是要落在侄兒身上的。”說完又換成那副儒雅的笑容,接著說道:“三叔今日沒拿刀,是三叔不想殺侄兒了?”
話音一落,那名繞著石桌的胖子,突然便停了下來,寬大的雙手一把抓住布滿灰塵汙漬的石桌,肥大的腦袋猛然間砸向石桌,瞬間便傳出一聲悶響,石桌毫發無損,腦袋血流如注,跌落在地胖子,臉上一絲痛苦神色都沒有,依舊是滿臉癲狂,爬起身,再次砸向石桌。
李廷看向那名反複用著自己腦袋砸向石桌的男子,輕聲笑道:“趙齊,當年救你一命的,不是你父皇,不是城外的文武,也不是京城裏的那位看門人,更不是這間當年輝煌無比的報國寺。你也不用一口一個三叔的,本王當年與你趙家的那點香火情,早就所剩無幾了,這次京城一行之後,將來便沒有什麼情誼可談了。”
趙齊低下頭,神情有些落寞,輕輕說道:“我知道,是王妃救的我,三叔,侄兒小的時候,三叔還答應侄兒去北洲定居,若是侄兒當年沒有犯下那樁錯事,三叔答應的,可真的作數?”、
太子定居北洲,除非是一個被廢了的太子,可對於從未想過登上帝位的趙齊來說,這又有何在意的,對武王來說,帶一個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回自己的封地,又有何難?當年滿門抄斬的慕容家,不也是李廷金刀鐵馬地將一雙尚在繈褓中的嬰孩帶離京城的嘛?
李廷靜靜地坐在台階上,不言不語,冷冷地看著有些神傷的趙齊。
沒有等來一句回話,趙齊沒有半點意外,當年若是沒有犯下錯事,也隻是沒有,又如何能等來李廷的一個點頭呢?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李廷,趙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此刻緊緊握住,說道:“本宮昨日向父皇請命,今日在這已經不是報國寺的報國寺等王爺,本宮既已在此,便將此命還給王爺,十八年的恩怨,一筆勾銷,這樣可否,王爺?”一把金光燦燦的匕首,出現在趙齊的手上,趙齊雙手以呈上的姿態,看向李廷。
李廷冷笑一聲,站起身,卻沒有走下台階,而是麵容冰冷地看著趙齊,“趙齊,你是大炎太子,但在本王眼中,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你這一命,還不了那一家,本王不殺你,不是念著什麼舊情,也不是因為韓夫子的一句話,本王今日能來此,隻是要告訴你們,你們這些在當年就該死的人,要還的不是本王,你應該慶幸,當年那孩子沒死,才有今日本王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