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的戰術,或者也可以說是局部戰略,其實是正確的。
韃子被趕出關外,勢力已經大不如前。
所說清廷尚有滿漢旗軍不下十萬之眾,也北地也有近千萬人口。
但人性,往往是錦上添花,絕不會雪中送炭。
在清廷撤回盛京後,局勢已經相當明朗,重回遊牧時代的清廷,已經無法再挽留人心。
無數原本依附的各小族、部落開始離棄,無數原本投靠的小族、部落開始離心。
最關鍵的是,北地漢人,已經不願意為清廷出力,哪怕是重金招募,亦是出工不出力。
博洛所率五萬大軍,已經是清廷最後可以一戰的軍隊。
多死一人,清廷的根基就搖動一分啊!
所以,就算明知這場戰役非打不可,博洛也認為,能不攻城,就不攻城,能少死一人,就少死一人!
所以,看到沈致遠率全軍出擊,博洛豈能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雙方的戰意都是決絕的。
從天剛蒙蒙亮,一直激戰至黃昏。
原本戰場上鋪滿的屍體上,又新添了一層尚未冷卻的屍體。
已經暗紅的血液小渠裏,兩次流動著新鮮的血液。
一切如博洛所料,雖然戰損同樣慘重,但,沈致遠部和錢翹恭被博洛厚重的中軍,強橫地隔離開來。
其實沈致遠和錢翹恭的距離並不遙遠,不超過三裏。
雙方甚至可以依稀聽到對方含混的呼喊聲。
但這是這麼三裏的距離,愣是激戰一天,依舊難以會合。
此時的錢翹恭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他的發結散落,披下的長發被血塊凝結成一坨坨的。
戰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這個時候,恐怕就算是吳爭當麵,也一時無法認出這個曾經風流倜儻的俊秀了。
錢翹恭及所部,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飯了。
他的身邊已經不足千騎,補給早已中斷。
打到這份上,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沒有人願意死,正如沒有人真不想活一樣。
錢翹恭能撐到現在,目的隻有一個,活!
錢翹恭想活,他更想帶著身邊這不足千人的殘部突圍出去。
他甚至想好,此戰之後,卸甲歸田,錢家為這場國難,流了足夠的血,他得回去,為錢家延續香火,告訴子孫們,先人的勇敢和輝煌。
錢翹恭一直在想辦法讓自己和部下活下去,他們喝馬血吃馬肉,他們翻遍戰場上所有屍體,尋找可能存在的口糧。
可現在,錢翹恭絕望了。
當看到沈致遠率全軍出擊之時,錢翹恭徹底絕望了。
他豈能不知道,沈致遠孤注一擲的原因?
錢翹恭一直在喝罵,用他已經沙啞的嗓音,哪怕明知道,三裏外的沈致遠聽不到。
當知道自己活著,成為一種別有的累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特別是對錢翹恭這樣一個絕對堪稱自傲的而言。
錢翹恭這麵的戰場,突然靜了不少。
一直采取遊鬥,不與敵騎正麵決戰的錢翹恭殘部,突然間安靜了。
所有人突然以錢翹恭為中心,開始聚攏,甚至無視著敵騎的纏鬥,倒在敵騎的馬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