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溫瑤是活活被吵醒的,耳邊像無數隻蒼蠅在飛,脖子也火辣辣的疼。
她撐起身子,黑泥砌成的土胚屋子,窄小陰暗,中間擺著個殘腿破腳的八仙桌,配著兩張歪凳。
上一刻,身為中醫師的她還在地震災區當義務醫生,正在給一個傷了小孩包紮傷口。
下一刻,餘震來了。
剛將小孩子撤出臨時搭建的帳篷,她還沒來得及衝出去,耳邊就轟隆一聲,眼前黑了。
渾渾噩噩間,溫瑤腦子還雲裏霧裏,外麵的吵嚷、哭鬧聲更大。
她翻身下床,循著吵嚷聲往外走。
屋門敞開著縫,她扶著門板,看清楚了外麵的場景。
這是一個典型的農家院落。
兩人好像正在吵架。
十三四的粗衣少女跪在地上,拉著一個年過三旬的婦人,哭得都快沒氣了:“嬸,我姐還有一口氣,你幫忙去鎮子上尋個好點兒的郎中,一定能救活的,求你了——”
少女不遠處,還站著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瘦巴巴的,神情呆呆傻傻,可一雙大眼睛卻汲滿了淚,死死攥住小拳頭。
那婦人身穿綠布,綰著個出嫁婦人的發髻,柳葉眉,吊梢眼,容長馬臉,雖有幾分風韻,可一雙眼精光畢現,咄咄逼人,此刻將少女的手不輕不重地甩了出去:“三娘,不是我說,你姐那樣子都死透了,華佗在世怕也救不活了!你知道鎮子上的郎中多貴嗎?救不活,跑一個來回也得好幾兩出診費呐!”
三娘知道嬸子是舍不得銀子,擦了把淚,嘩的站起來:“柳銀娥,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想當初鬧饑荒,要不是你連哄帶騙,把我姐送到喬家做小妾,得了十兩銀子,咱們一大家子能撐到現在嗎,你怎麼不賣你自家女兒,怎麼不賣你自己啊?你們吃的都是我姐的肉,喝的是我姐的血,到頭來,竟這樣對她嗎!便是我姐在喬家時,都接濟了你家不少,不是我姐,你兒子能上私塾嗎,你女兒能添新衣嗎?你家這幾年都過得這麼滋潤麼?”
柳銀娥被侄女兒直呼其名,惱羞成怒,心緒地嚷著:“放屁!那是你姐自願去的喬家,我可沒拿刀子逼她!說個不好聽的,你姐就是個沒福氣的,別人家送女兒出去當姨娘,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不知多滋潤,娘家人也跟著雞犬升天,她倒好,好容易懷個孩子,結果生下個死胎,被人家遣回來,日子還能有啥指望?這麼沒福分的,死了倒是個解脫!”
“我爹每年捎回來不少銀子,總有結餘吧,你給我一些,我自己去叫郎中!”三娘怕耽誤了姐姐,懶得跟她多辯,急急說。
柳銀娥變了臉:“你當你爹每年捎給我金山銀海啊,你們姐弟吃喝都用淨了,哪有什麼結餘?還有你的癡呆弟弟,頭疼腦熱起來,看病不用錢啊?再說了,你們爹這些年在外麵做活兒尋生計,管都不管你們,除了寄點兒銀子,都是我來照料你們,你們幾個兔崽子養這麼大,我沒費心麼?還好意思找我要銀子?我呸!”
三娘氣得險些咬碎了銀牙。
門板後,溫瑤頭一轉,一張臉正落進門前一麵粗陋破損的銅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