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12年(1 / 2)

掛斷電話,梔梔腦海裏不斷的回響著媽媽那句歎息:“他出獄了。”“就在今天。”

原來12年這麼快就過去了。

故意殺人者背靠大樹,在獄中享福;而無辜死去的人無權無勢,於是區區12年便可被買斷一條鮮活的命。

她還記得出事的第四天,那個人的父母和親戚騎著三輪車拉了滿滿當當的橘子來到板材店的門口,給姥姥姥爺下跪,祈求他們不要上訴自己的兒子。

媽媽和小舅撲上去瘋狂的廝打。

姥姥那時還不過60歲,原本是精神利索的小老太太,從醫院的搶救室被接回家,完全的垮了。她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抱著大兒子生前的照片一張一張的看,看完便癡癡的笑。

她坐在門口看天,不言不語,看到有人來,還以為是客戶來買東西,衝他們笑。

混亂中橘子被踩爛,黏糊糊的變成一攤泥。姥姥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些人是誰,她扇了自己一巴掌,念叨著對大兒子說,娘真是傻了,分不清狗還是人了。

失去親人的憤怒、痛苦、不敢置信和悲苦蒙上陳家每個人的心頭,媽媽揪住那個人的母親狠狠的搖晃,試圖詢問出一點回答:“那是一條命啊,是我哥哥的命啊,你們怎麼敢、怎麼敢拿一車破橘子來換……”她哭的早已嘶啞,她想說你還我哥哥,我們什麼都不要,我們給你錢,求求你,求你。

沒有人能回答她,對方隻是掛著懇求、歉意的眼淚說著對不起,說我兒子不是人,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種事,希望你們原諒他。他還年輕,進去坐牢的話一輩子就毀了,你們要多少錢,開個價吧。

梔梔被媽媽關在屋裏,透過隔音效果不好的玻璃窗看見和聽見了全部,她聽到姥爺一字一句的告訴下跪的人:“你的兒子還活著,我的兒子卻已經死了。”他的一輩子,到這裏就終結了,他再也沒有以後了。

陳忠華還想說很多,卻都哽在了喉嚨裏。

他想說那是我最驕傲的孩子啊,一個那麼善良、孝順、老實本分的好孩子,從小到大,認識的人沒有不誇他好的,誰不羨慕他有這樣一個兒子;他想說,今年他才45歲啊,他家裏還有三個孩子等著爸爸回家,沒有爸爸賺錢日子該多麼苦;他想說,為什麼我教他處處與人為善卻沒教他防人之心不可無呢;他想說,如果他真有什麼錯,老天你為什麼不懲罰自己,非要落在他孩子的身上。

他眼睛模糊了,可是他不能哭,一家老小全都依靠著他,他不能叫人瞧出自己的脆弱。

這個63歲的男人,撐著單薄的脊梁,壓製著老年喪子的痛不欲生和麵對仇人父母的崩潰報複。梔梔望著他,像望著一匹年邁的孤狼,在冷靜和失控的邊緣屹立,壓抑著極致的疼痛和折磨。

他說你們走吧,我會起訴的,我要看到他被判死刑。

不然,我怎麼對得起我兒被活活打死的痛,怎麼對得起他喊了這麼多年的爹。

家破,人亡;人亡,家破,原來這個成語沒有隱喻意,僅僅就是這樣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