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威武將軍到——閑雜人等速速閃開——”有小吏在前方清退,原本聚在撫遠大將軍府前的流民迅速四散開來。
他們大多拖家帶口,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靜待兩位將軍的人馬走過。
“這是在施粥嗎?”謝毓注意到遠處的府前支起一口大鍋,有兩列紅綢自棚帳而出,每人手裏都攥著一隻木簽。
陳啟解釋說:“夫人仁善,不願流民受苦,日日免費支棚施粥,流民們分兩列縱隊,一列取簽排號,一列憑號拿粥,避免了哄搶糟亂,還能保證粥有定數,大將軍也說這個辦法好呢。”
“確實。”謝毓目光沉沉略過底下眾人,遙遙看向粥棚裏的唯一站著的倩影。
鄭清婉一襲淺青色對襟長衫,外罩了芥綠色緞繡夾襖,隻用白玉簪挽了一朵雲髻,她站在那裏,就如同清雅出塵的雨後山茶,無須用繁瑣的配飾來裝點自己的美豔,就已足夠明媚且又溫婉動人。
謝毓隻看了一眼,連呼吸都放淺了,他翻身下馬,一步步緩緩走近。
“若瑤。”他輕喚道,舍不得加重一點語氣,他用眼睛細細地描摹著她的輪廓,道:“你瘦了。”
當時鄭清婉落水,沒養好身子就負氣出走,路上折騰了十幾日到了北地忙活完十年祭祀的事接著又病倒了。原本瑩潤的下巴瘦削了許多,光看著就能感受到一股羸弱和清冷感。
“請世子安。”鄭清婉恍如未聞,極守規矩地彎腰行禮,故意不去看他,冷淡道:“世子要是沒什麼事,就請先跟著玉畫入府自行安置,妾身還有事要忙。”
她說得有理有據,焉知不是想與他拉開距離,謝毓心猛地一沉,原本打算伸出去要扶她的手也縮了回來,“我幫你。”
“不必。”鄭清婉說得幹脆,側影堅毅而決絕。
“身子還沒好利索,就出來做這些粗活,你讓我怎麼放心入府安置?”謝毓的擔憂湧上心頭。
鄭清婉的眼裏含了幾分嘲弄,“妾身身子為什麼沒好利索,世子不是清楚得很嗎?”
謝毓啞然,他確實脫不了關係。
陳啟跟著謝毓過來,察覺到二人微妙的氣氛,哈哈幹笑了兩聲,上前打著圓場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就依了夫人之言,先行入府歇息。夫人在這施粥有一段時日,也有護衛駐守,出不了什麼岔子。”
“再把隊伍重新整理好吧。”鄭清婉抬頭看向前方,望著地上跪著的烏泱泱的人頭,話裏多了幾分悲憫。
“欸,好好。快,讓後麵的人排開。”陳啟說道。
流民們低著頭不敢亂瞟,也不知道這幾位官爺具體在說什麼,隻盤算著何時可以重新排隊領粥。
其實,自打流民大批進了北城府,聚到撫遠大將軍府前,鄭清婉就做好了閉門不出的準備,戰亂中能得一方安穩已然不易,她不是活菩薩,並沒有普度眾生的打算。
她守在家裏,一直在等駐邊大將軍來調停解決。可等來等去,隻等到了院牆外的聲聲啼哭和怨懟,以及前線傳來戰敗的邸報,駐邊大將軍根本顧不了她。
那些奔著撫遠大將軍親女名號來尋求庇護的人尋不到絲毫的溫情和關懷,開始對已故的撫遠大將軍惡言相向,哀嚎和咒罵聲愈來愈多,鄭清婉在院裏良心難安,便謀劃了施粥一事。
戰事焦灼,賬冊也不好運過來,鄭清婉閑來無事,也加入了施粥的行列。她穿的簡單,眾人也沒認出她就是先前被指摘的撫遠大將軍親女,隻當她是得臉的貴人,言語也算客氣。
原身在北地有田產,積累了許多屯糧,鄭清婉大方,全拿出來做粥,粥稠,插筷而不浮起,很受流民們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