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黃錦總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教人見了都倍感親切。如今他的胖臉上掛滿愁容,讓陸炳越看越生疑。但黃公公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他不想說的事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咱家已在觀外安排好了轎子,陸大人接下來想去哪兒您就先自個看著辦吧。咱得回去伺候主子了,恕不遠送咯。”
“哪裏的話,倒是讓公公費心了。”
黃錦擺了擺手說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隻是出勞力,卻說不上費什麼心。真要說費心還得是您,這成天忙活個沒完,可得保重身子。說來蕭隨這廝也真可惡,好好的非得在主子麵前給人找不痛快。”
他邊說邊搖頭:“差事難當啊。”
“公公勿慮,蕭廠督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哎是這樣就最好咯,那麼您二位路上慢走,咱可得先回去了。”
黃公公藏起了滿腹苦悶,瞬間又變回平時那喜氣洋洋的模樣,腳步輕快地走開了。這收放自如的功力看得莫菲欽佩不已。
“還看?人都走光了。”
陸炳催了她一聲,她還注視著黃公公離去的背影。
“嗯”她突然轉向陸炳,“你說皇上怎麼了?他突然把你召來,自己又不見人。”
“我之前沒提醒過你麼,皇上的事你少猜,猜錯了沒好處,猜對了更沒有。”
“什麼嘛,有什麼事都不告訴我,還不許我猜,你們這些明朝人啊就愛打啞謎!”
“說得你自己好像不是明朝人似的。”
莫菲被嗆住了,她實在很想頂一句“我還真不是”,在陸炳的注視下她還是默默地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噯,那我這兒也有個關子要賣,你想不想猜猜看是什麼啊?”
“不用猜也知道是無聊的事。”
嘴上雖這麼說,陸炳還是攏起袖子想了想這姑娘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他們走出道觀大門,路旁的道士們專注地清掃著地上的落葉,看也未多看他們一眼。
“就剛才那個黃公公啊,你和他熟嗎?”
“黃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外臣不得結交近侍,你讓我跟他攀什麼交情?”
莫菲悄悄瞄了眼陸炳——看來還真是沒印象了?
“又沒說是皇上登基後的事,是以前啦,這位黃公公說自己以前就伺候在皇上身邊,還說他小時候見過你呢!”
“他告訴你的?”陸炳半信半疑。
“那當然了,黃公公以前是皇上的伴讀,你不是從小陪太子讀書嗎——。”
“不是太子,這話別亂講。”
莫菲吐了吐舌頭。
來到明朝快兩個月了,連她也知道當年就是因為閣臣想讓皇上認其兄長弘治皇帝為父親再繼位才鬧得滿城風雨。陸炳不輕不重地提醒了她一下:別忘記這裏的規矩。
“經你一說我確有印象,當年陪著皇上的小太監原來他就是那個黃伴?多年不見,變化還真是大。”
“是吧?人家還記得呢你,跟我說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
陸大人感覺後脖子一涼。
“黃公公說什麼了?”
“好多!說你小時候特別皮,上房揭瓦的什麼都幹,具體的我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陸炳,陸大人現在臉上正掛著和善的笑容。
“沒事,你說,我們錦衣衛向來是坦白從寬,優待出首的。”
兩人各自心裏打起了小算盤,莫菲想的是:我能忽悠他多少?陸炳則在認認真真地思考:有多少事讓這個丫頭曉得了?
“嗯,總之就是很多,但我就是不告訴你,自己猜去,有本事你找黃公公問。”
這回輪到莫菲拿規矩堵回去了,她明知道陸炳不可能去問黃公公。
陸大人太陽穴邊的青筋危險地跳動了一下——這姑娘活學活用的水平很高嘛。他其實不相信黃公公會在背後亂嚼舌根,但看莫菲那高深莫測的表情,自己心裏總不免有個小疙瘩。
真是沒事找事,早知道把丫扔牢裏不管了多省心。
現在後悔已晚。莫菲終於給自己找回了場子,心情舒暢地溜到了前麵去。之前來得匆忙她還沒工夫好好欣賞周圍景色,現在走在這龐大的皇家道觀裏,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明朝人生活氣派的一麵。眼前這南北走向的建築群拱著中心正殿,黃琉璃筒瓦的重簷殿頂,殿前兩重琉璃三座券門,門的左右各立鍾鼓樓,都隻建了個雛形。
隻是這建築格局越看越眼熟。
“怎麼了,突然又跑這麼快。”
“我就是想看個新鮮嘛,皇上建的這座道觀真漂亮,可惜還隻是個半成品。”
陸炳也跟著抬頭望了望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