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無德,至人無忌。
這世上有一種純人,會因為偏執純粹,活的肆無忌憚。
嚴格來說,白宗秋還不能算是個純人,他通達世情,執掌廣德書院大權,是個懂得平衡各方關係的人。但偶爾他也會發癡,前提是觸發了他的某個敏感神經。
這就好比有的人愛釣魚,一口不吃卻能風雨無阻。有的人喜歡下棋成癮,紋枰論道不可自拔。
白宗秋的喜好是古文經典,詩詞歌賦。
按照約定,明天就是白府嫁女的日子,這位白二先生卻有閑心跑到準門婿家裏來討論學問。無意中聽到了師小紅正在唱三千先生的詞作,頓時興奮的什麼都忘了。
“原來是白二叔,何故夤夜造訪?”張瀟不等他回答,沒好氣又道:“我原以為二叔一心苦讀聖賢書,乃是至誠之人,卻不料你還是個大嘴巴。”
白宗秋知道張瀟指的是將別緒三千先生在張瀟身上做實驗告知兄長那件事,他自覺理虧尷尬一笑,解釋道:“賢侄休要誤會,我並非多嘴之人,隻是事關重大,關乎人族未來興衰,你又是家兄門前嬌客,而本院畢竟是白家人。”
這位白院長擠出一臉笑意,就差沒把你懂得三個字說出口了。
張瀟麵沉似水,道:“二叔是怕我被白城主誤殺了?”
白宗秋嘿嘿幹笑,更加尷尬,道:“預防萬一而已,畢竟是傾注了三千先生的一腔心血,成敗關乎人族興衰。”
張瀟想起之前白宗元放棄追擊泰龍,還曾嚐試出手救自己的事,終於點點頭,道:“算了吧,你也是好心。”
“家兄對我那侄女從來愛如掌珠,你不要看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其實老三那些小動作全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他能默許老三從書院後山找尹夜梟行刺你,就說明他對你是存了殺心的,隻是不願親自動手而已。”
“就因為我識海被張平瀚毀了,一輩子注定不能成為異人?”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當然,你若不曾與霄兒指腹為婚,他是絕不會這麼做的。”
“所以你就去把我隻跟你一個人說的事告訴他了?”張瀟故意強調一個人這句話,存心讓他自覺對不起三千先生的看重而心生愧疚。明天還要去白府接人,得到白宗秋這個地位超然的二先生的支持,或許會容易些。
“都是考驗而已,隻有這樣他才會對你另眼相看,甚至會想辦法保全你。”白宗秋麵帶愧色,賠笑道:“賢侄莫要擔心他說出去,家兄的為人是絕對沒問題的,茲事體大,他既然認可了你這個女婿,今後便隻會更愛護你們。”
“愛護就算了,他隻要不再有對付我的心思,我便心滿意足了。”張瀟道:“白家的麻煩還在後麵,到時候我怕他有這個心思也沒這個能力。”
“你也不看好兄長入長安的決定?”白宗秋有些意外。
張瀟沒說話,衝師小紅擺擺手,道:“去燒壺水給二先生泡杯新茶。”招呼白宗秋入內落座。
二人相對落座,師小紅在一旁準備了新茶和糕點幹果。
“賢侄這是打算長談?”
“您若是不急著走,便不妨多聊幾句。”
白宗秋正襟危坐:“左右無事,見不到三千先生,能與先生唯一親傳弟子談談也是極好的。”
張瀟雙手奉茶,道:“剛才您問我是不是也不看好白氏入長安的決定,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白宗秋認定張瀟是‘別緒三千’的親傳弟子,他很希望能透過張瀟領會到三千先生對這事的看法。
“願聞其詳。”
老子是真想拉一坨翔出來給你聞,最好能堵住你這張大嘴。張瀟惡意滿滿的想著,神色鄭重:“世家門閥在地方上幾乎等同獨立小王國,白家在北境,不僅擁有奉陽城,更有廣德書院這樣廣納賢才之地,離開北境到了長安,卻隻能仰人鼻息求存,二者之間天淵之別,隻談利弊的話,實在沒什麼好討論的。”
“可如果不去長安,後果隻會更嚴重啊。”白宗秋道:“三巨頭聯手切斷北境原石供應,家兄除了屈服外,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家族裏其他房頭的異人們一日都離不開原石輔助修行,一旦斷供時間久了,誰都彈壓不住。”
“大人的確別無選擇。”張瀟道:“漢王想要統一東陸的雄心早已是昭然若揭,在最終攤牌前,先掃蕩各地世家門閥,免得到時候弄的天下四處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