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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忽然又不想嫁了。
孟瓊原以為她自己還能忍受一些時日的。她想,等她真正思考清楚如何麵對程時琅時,也會是徹底脫離孟家的時候。
隻是,她以為還有時間。
可他們把她逼得太緊了,這根繩子勒住她喘不過氣來,幾乎窒息。
孟瓊邁著散漫的步子走出房門,隔了冰冷大理石護欄,輕瞥一眼樓下相談甚歡的幾人。
她有些想笑,還是克製住自己,收回目光,穿過幽靜的長廊,目不斜視地朝盡頭走去。
老人作息規律,孟瓊去時已經睡下了。
劉姨正端著冷透的瓷碗往外走,白瓷碗裏盛著褐色的中藥。
孟瓊識趣,斂著神色,沒再往裏麵走。
若不是今晚徐元清借著奶奶的口,她絕不會情願再踏進這個家門。
徐元清倒沒敢誆騙她,老太太的身子如今將行就木。
這個算不上家的地方,孟瓊總歸是還有些惦記的東西在。
劉姨歎口氣,說:“老太太這段時間白天夜裏都睡得昏沉,經常神誌模糊,胡亂叫人。今晚聽說大小姐回來,硬是趁著興頭撐了兩小時,現在終於還是撐不住才唬弄著睡下了。”
傍晚的走廊裏還算寂靜,簷角欄杆上,老太太養的嬌鳳倒活潑好動,偶爾振翅撲弄,宣泄它不耐煩的小性子。
劉姨留意到孟瓊的視線,愣住後立刻笑罵起來,“這鳥都耷拉好幾天了,一點精神氣都沒有,老太太哄弄了好幾次,也沒見給什麼好臉色。”
劉姨停頓一下才接著說:“這倒是瞧見你就立馬生龍活虎起來,也是個沒良心的。”
這話意有所指。
孟瓊沒吱聲,隻垂頭聽著,目光綽綽,夜幕中描摹出一個耄耋老人的輪廓,又漸漸模糊消散。
這隻虎皮鸚鵡是她送的,充其量算個討老太太歡心的小玩意兒。
孟瓊從沒想到能活到現在。
劉姨知道大小姐聰明,眼下便沒提了,隻嘴裏還在喋喋不休:“老太太睡前還絮絮叨叨地說你瘦了好多,千叮嚀萬囑咐我,要把大小姐留下來,可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在外頭吃苦。她是心疼你呢。”
孟老太太從小愛她護她,孟瓊也不願意當著老人的麵把事情鬧僵,她比誰都希望老人的身體能挺過殘忍的冬季。
這世上愛她的人太少了。
“老太太現在跟個小孩兒似的,大小姐你哄她一句,比我們管用多了。”劉姨歎著氣,苦口婆心地勸著,“多陪陪老太太聊天也開心,瞧這今晚都多喝一碗湯。”
臨離開前,孟瓊輕靠在院子裏的石柱,她側頭往回看。
這塊她出生的大院,四處布滿著她曾經生活過的痕跡,秋千架已經鏽跡斑斑,仍然被人清理得很仔細。
角落的假山也漸年邁,熬出風霜雨雪的痕跡,她曾在那裏磕了數不清的傷疤,連正中的老梧桐樹上,還留著年少不知事刻下的小秘密……
幾片落葉紛紛揚揚落下來,滑過女人近乎半裸的美背,刺目的白。
孟瓊迎著風,思忖良久,而後,緩緩闔上雙眸,睫毛顫了顫。
有些東西終歸還是,放不下。但也要不得。
孟瓊沒開口,直起身子,緩緩離開。
女人身型削瘦,在夜色沉淪的晚上,背影帶著幾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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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霓虹交錯,透過落地窗內是一片沉寂。
吧台上,兩人對坐,冷銀的熒光在杯中反複折射,琥珀般剔透的酒杯透著幾分沉醉魅惑,被主人傾側搖晃,好不樂乎。
周淮安身體前傾,手肘撐桌,一副看欠揍的神情。
“怎麼?這是情路不順?借酒澆愁?”
簡直喜聞樂見。
紀聽白不說話,隻晃動杯內的酒,液體來回滾動,卻沒半點要喝的意思。
憋了幾秒,周淮安終於忍耐不住,身子後仰輕倚在椅背上,幸災樂禍笑起來,“又被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