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在穆小晚桌案上的名冊以及玄武給的密冊中,靜靜躺著兩個大食國人名,一人名叫鹿岑,掛職大食國的大司寇,主管刑律;另一人名叫濟方拓,大食國大司空,掌管營造工程。此二人是靈盾契約之後,一批又一批來大叢修學的異國官員中的其中兩位。
幾乎是穆小晚研究二人的同時,這二人剛剛回到燕守禮西街的蕃坊,這裏又名蕃巷。
大食國、占城國的使臣、商賈等均居住於此地,靈盾契約以後,這裏人員往來甚密,大叢國也開辟出了更廣闊的地界,給兩國往來的達官貴人享用,待遇優厚,甚至允許一些高級的官員用己國兵力把守。其中,“慕容府”最大。
慕容府是大叢國的皇帝特赦建造的大食國將軍府,以示對大食國抗爭妖冥族的功勳,府內可擁兵,神聖不可侵犯,即便是大叢國皇帝,也不得擅闖。
要知道在自己的國度,給別國手握軍權的大將軍,讓渡一定的權力,這在靈盾契約之前,是非常危險和不可想象的。
但由於之前說過的妖冥族的糾葛以及三國的契約,換來這和平協作時期,不可能也就變成了可能了。
按慣例,今日鹿岑和濟方拓是來向慕容赤風彙報大小事情。這慕容府有一層精密的結界,他二人結手印打開結界後,進入內門,便看見一人身穿黑白相間束腰長衫,斜臥於院中軟塌,正閉目養神。
“大將軍,”鹿岑預先開口,“”
慕容赤風抬眼給了個暗示,他二人便不言語了。雖說,在這蕃坊名正言順展現的是大叢國禮儀之邦的待客之道,但暗地裏各國之間的探子時常彼此光顧。
整座宅院的“衡無”結界是慕容赤風親自布下,在整個宅院上空還放置了法器峨眉刺,鎮宅之用,尋常人靠近都難,但也還是有不明來曆之人幹那窺視之事。
慕容赤風並沒有動用元氣,僅僅隻是抬起右手彙聚法力,連接峨眉刺,峨眉刺的兩根焰鋒鋼針便飛速旋轉,不見其人,便很快牽拉住了隱晦的氣息——探到了黑衣人!
對方三四個人,慕容赤風顯然不想傷人,但看心情捉弄這幫偷窺者也是時常有的事。他從容地端起天目茶盞,手腕旋轉,茶水便晃動起來,幾個黑衣人在結界外逃而不得,非常尷尬。
慕容赤風從沒和這些人打過照麵,但就像此刻,他知道他們在窺視,但他並不想見他們,幹淨利落地玩弄好了,便放他們走。
放走了這幫偷窺者,他高聳的眉骨微微舒展,從軟塌上立身坐起,簡潔問道:“有事?”
“丞相近日加緊在調查將軍的去向,而太子黨也於前日派人在白魚舟城邊境,繼續打探我軍兵力。這是細作名單。”鹿岑雙手奉上了名單。
慕容赤風掃了一眼,吩咐道:“切勿打草驚蛇,適時給他們些假消息,好讓他們繼續運作。以免換了新細作,麻煩。”
鹿岑應聲,正猶豫要不要講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的時候,慕容赤風先問了:“你二人今日一同前來,是喚日閣有什麼事?”
濟方拓把話接過來,“國師招的新徒弟,正是上回封禪之禮,出現的神秘女子,名叫穆小晚,湊巧的是,有一日我們在敖溪飯莊碰巧遇到過,有過一麵之緣。此女家中排行老三,上麵一姐一兄,庶民出身,家裏經營黑釉陶瓷生意。據臣下調查,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慕容赤風當然聽說了國師收徒的事情,“此人法力如何?”他漫不經心聽了,甚至沒有重複穆小晚這三個字的欲望,說實話,他可能連此人的名字都沒記太住。名字就是個符號,符號是沒有生命的。
“據屬下所知,此人完全不具有法力。”
他沒有再多問的意思,就讓他們退下了。
之後慕容赤風回到書房,開始處理牒文。
在這個世道的觀念裏,一個沒有法力的人是完全沒有威脅性的,慕容赤風心心念念的隻有三個國家暗潮湧動的心機,以及東部邊境來犯的妖冥族這兩件大事,別的事情,就算有多少離奇,也不會真正讓他分了心神。
同樣,此刻在書桌上忙碌的穆小晚,心心念念想的又是另一些事。
她心裏大概明白,今日的拜師,勢必產生影響,對於她來說,還沒有熟悉盤根錯節的國情,就被推到了一個被矚目的位置,她還沒準備好。
可是事已至此,誰讓她從一開始就出現在了一個敏感的地方,還引來了敏感的人物!
她計劃之後也要盡量的給自己爭取些時間,沒準備好就趕緊準備,還好,有玄武的幫助,先略知一二,然後還是得靠自己全力以赴,探探喚日閣的水深水淺。
她埋頭看了看桌案上的一遝筆記,雖說不算什麼機密,但萬一被一些會法術的人闖進來看到也不好,還是要讓自己養成習慣,用多語種多符號的混雜秘文:漢字、英文、拚音,甚至還參雜了法語、俄語做記錄。
在那個世界,穆小晚還自創了很多自己的符號,畢竟那個世界英文、拚音也並不保險。在這裏,還不用這麼複雜。
隨便誰,拿到我穆小晚的東西,諒他也看不懂!
她突然很感慨地合上了雙眼,像過電影一樣,想到了來到這靈盾時代(她管這個世界叫靈盾世界)出現在她生命裏的新人們:穆宅的家人、管家丫鬟、玄武、國師
過去的人在這一刻都成了過去,她對待過去無愧於心,對待新的開始,她會一如既往。前半生與後半生的分界線或許就是此時此刻。
她胡思亂想了許久,突然想到:對,還有燁雲遲,這獨創的秘文筆記,就是針對他這種神出鬼沒的人。
進而又想到,今天回到家除了講自己在喚日閣的經曆,並沒有安撫家人的心情,他們雖然不說,但肯定有許多疑問,再加上,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讓穆宅未來的日常生活劇烈改變。
影響和改變是難免的,但她希望家人能做好心理準備,而自己也要盡可能讓這種改變溫和一點。
於是,她披了衣袍便朝父母臥房走去,想著這麼晚了,如果父親母親睡下了她就返回。
沒想到他們並沒睡下,她站在門口果然聽到了身為父母的焦慮,便推門而入,寬慰父母。
小晚能感受到,他們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並不想子女卷入喚日閣裏,那兒雖高貴,但不想高攀。
平凡人家的孩子,去這樣的地方沒有庇護會很難。更何況,成為了大叢國國師的第二位徒弟,在父母眼裏,這樣的“尊榮”,是過度的不可思議!還加上,這些日子的小女兒變化太大,這種種加在一起,他們的擔憂不可避免。
小晚並不想說幾句普遍使用的寬慰之言,她要切實地解決這種焦慮,就需要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