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早晨,說熱不熱。隻不過板房被太陽烤著,加上項目部外的工程車,來來往往揚起塵土,悶人。
李悅安收回目光準備打開空調,門就被推開了。
“哇,這麼熱,你們也不開空調,給老板省錢啊?”
來人將安全帽脫下來,一邊扒拉頭發,一邊拿起桌子上的空調遙控器,對準空調,“滴”。
剛從施工現場回來的男人,身上都冒著熱氣,站在空調出風口吹冷風。
“你小陶姐呢?”
“打水去了。”
“餓了,有什麼吃的嗎小李。”
“有,”李悅安拉開抽屜說:“吃啥自己拿。”
剛吃上就聽門口有人打趣:“何工,人小姑娘不像你月月發工資,咱們可都是年結。”
“嘖,這不都是我買的嗎?”
“哎呀,小陶姐,你要是不說,我等著何工吃完,讓他幫我寫幾份驗收報告呢。”李悅安做埋怨狀。
“哎行,等著坑我呢,你讓小鮑他們幫你寫。”何必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上的小麵包,拿起安全帽,打了個哈欠:“我三點起的,早飯都沒輪上吃。宋工剛下去,我上去睡會兒,中午吃飯叫我。”
何必上二樓開門進屋,將安全帽扔在鞋架上,從床上摸索著掏出遙控器打開空調,拿了換洗衣服去洗了個戰鬥澡,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往床上一躺,睡了過去。
……
沒上早自習,剛進校門就聽見第一節課上課鈴的時間,抄了近路走小花園,遠遠就看見紫藤長廊的長椅上,靠睡著一個學生,旁邊放著一隻垃圾桶。
時間走到跟前,端詳了一下:小同學模樣好看,略顯稚嫩,一隻腿長伸著。
又高又好看,時間得出結論。不過再好看,時間還是準備叫醒他,伸手輕輕晃了晃。
“同學,上課鈴響了,同學,醒醒……”
“啊,時間……”
時間看著眼前被自己搖醒的人,睡眼惺忪。看了自己一眼後,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嘟囔著什麼,“又是你”、“每次都這樣”、“我好想你”之類的話,越發感到莫名其妙。
“同學,上課鈴響了,我路過提醒你一下。”
“是是是,我這就去上課,你先去吧。”
時間看著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對他好樣貌的良好感官立馬急劇直下,扭頭就走。剛走沒兩步,就聽見後麵發出一陣低笑聲。既感覺莫名,又感覺憋屈——時間以為那個小同學在嘲笑自己,隻能加快步伐走向教學樓。
何必靠在一邊,注視著時間遠去的背影,直到時間消失在花園。眼睛沒動,手卻精準地拎起垃圾桶。剛剛早自習借口送垃圾跑出來的,回來路過花園睡著了。
何必吊兒郎當地往教室走,計算著這是今年第幾次做這個夢,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被辦公室老師潑水濺了一褲腿。
“哎呀!明明前幾次都躲過了,怎麼又來!”痛心疾首。
想是這麼想,麵向對著說對不起的老師露出一個乖乖笑臉:“沒事的老師。”
扭回頭,邊走邊立馬滿臉陰陽怪氣卻無聲的,接了一句:“何必,早自習沒來吧。”
“何必!早自習沒來吧!”
與辦公室裏班主任的聲音,嚴絲合縫的重疊在一起。何必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然後趕緊裝沒聽見跑了。
這是何必和時間第一次相遇,卻不是第一次見麵。
盛源中學本來是一所完全中學,前些年升了重點,不讓開設初中,學校頂著壓力又招收了好些年,最後省教育廳明令禁止,何必就成了最後一批招收的初中學生。初三奮發圖強,稀裏糊塗地以吊車尾的成績考上本校高中的時候,何必全家沒一個信的。不信歸不信,事實還是擺在了眼前,他爹高興地擺了好幾桌,又給了何必一筆不算小的獎勵。
何必在這個學校裏待了三年,周圍的朋友時不時傳來誰誰誰談戀愛了,他卻一直沒有對誰動過心。逢年過節親戚們揶揄他的時候,何必也有過困惑。
直到高一開學的第19天,何必覺得自己感受到所謂的“愛情”。
何必做為常年徘徊在校規底線的學生,自然對於“國旗下的講話”輕車熟路。在國旗下展開高中第一講的何必,就這麼不經意的對站在前排的一個男孩子,失了心。
9月份天,豔陽高照,穿著白襯衫卻襯得自身更白皙的男孩子,就這麼輕易地讓何必的心,雷動起來。
“這一定是小鹿亂撞。”
何必從來沒覺得自己眼神這麼好過,好到他盯著一滴從男孩子被劉海遮蓋的額頭流出來的汗水,路過太陽穴的時候,被鼻梁上架著的眼鏡腿攔住,又因為另一滴汗水的到來,帶來了衝破阻礙的力量,就這樣,汗水劃過帶著紅暈的臉頰,從下巴滴落,何必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能想象到那滴汗水是怎麼滴落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