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郢城。
黃歇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從堆集如山的案牘之中直起了身子,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回到府中,洗上一個溫水澡,再讓侍女那柔軟的雙手好好按一按渾身發酸的骨頭,便能睡上一個好覺,養足精神來投入明天的工作當中。
楚國太大,事兒也太多了,即便是經過中書令篩選了一遍奏折,隻撿著一些要緊的送到自己跟前來,但仍然讓自己有著做不完的工作。
從大案之後站起來,整了整有些皺巴巴的衣裳,黃歇準備離開公廳回府,今天整整一天,除了吃飯方便,幾乎便沒有離開過這個大案,總是有批不完的奏折,見不完的官員。
不過雖然累,但黃歇卻累此不疲,一旦真沒有了事情做,他懷疑自己一定會撐不下去的。
“大人,趙指揮使求見。”腳還沒有踏出門檻,一名屬吏已經奔了過來,躬身道。
“舒城?他怎麼這個時候來了?”黃歇眉頭一皺,都快要三更天了,身為鬼影指揮官的趙舒城怎麼急急的跑來見自己,他不是去江南了麼?莫不是又出了什麼大事?
心裏一緊,剛剛浮上來的疲乏立時不逸而飛,“快請。”
當趙舒城踏足黃歇的這間官廳的時候,黃歇又已經正襟危坐於公案之後了,看到他進來,站直身子,“舒城,剛從江南回來麼?怎麼也不歇歇,什麼急事非得今天來跟我說啊?”
趙舒城躬身向黃歇行了一禮:“首輔,舒城是個武人,長途奔波慣了的,倒也談不上疲乏,隻是回來後聽說一事,覺得大有不妥,這才急急跑來見首輔,不會耽誤了首輔您休息吧?”
黃歇大笑道:“你從江南千裏迢迢趕回來都不覺得累,我這個一天坐在官廳裏,難得走上幾步路的人焉敢喊累?江南一行還順利吧?”
“還行,江南暴亂案,查出了一些眉目。”趙舒城道。
“哦,這麼說來,你已經摸清了這次暴亂的來龍去脈了?”黃歇立時喜形於色。江南是大楚的財賦重地,可這年餘來,卻是暴發了多次暴動,讓他甚是頭疼。
說到這個,趙舒城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雖然有些眉目,但離水落石出卻還遠著呢,不過屬下可以肯定,這裏頭一定有漢國人的影子,這本來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織工暴亂,怎麼又跟漢人搭上線了?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麵的情報啊!”黃歇吃了一驚,但凡什麼事跟漢人拉上了關係,都讓他十分警惕。
“首輔,織工的暴亂,今年已經發生了三次,雖然發生在江南不同的郡,但組織一次比一次嚴密,所造成的破壞性一次比一次大,從最近一次的暴亂之中,屬下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所以才親自趕過去,但遺憾的是,我布下的圈套,卻是最後一刻功虧一簣,對方壯士斷腕,我盯上的幾個嫌疑人,都死得莫名其妙,所有的線索完全中斷。本來我還在猶豫自己的判斷,但這一下,我可以肯定,暴亂裏頭,一定有我們的同行在搗鬼,否則絕無可有察覺我的行動。”
“江南是我大楚財稅重地,這樣一次接著一次,實在是讓朝廷有些吃不消,今天江南運來的稅銀,便去年同期便少了五分之一,你的心思還是要多用在這上麵一些為好,盡快找出源頭,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黃歇殺氣騰騰地道。
趙舒城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壯起了膽子,“大人,漢人在這裏頭搗鬼,我是有信心將他們找出來殺個幹幹淨淨的,但要說到這源頭,我卻是無法斷掉。”
“這是為何?”黃歇奇怪地道:“難道這些漢人探子不是源頭麼?”
“不是。”趙舒城搖搖頭,“如果要說到源頭,還是我們自己人。本來屬下也不太明白這裏頭的事情,這一次下去與一名縣令長談一宿,此人見識過人,與他這一夜交談,方讓我恍然大悟。”
“說說看。”黃歇大感興趣。
“源頭便是我們在織布繅絲之上技術的飛躍式前進。”趙舒城望著黃歇,道。
“這是一個什麼說頭?難道技術進步不是好事麼?漢國為什麼國力持續飛躍式的發展,就是因為一項項關乎國計民生的技術的發展,怎麼在漢國就能富國強民,到了我國便成了禍事的源頭呢?”黃歇反問道。
趙舒城微微有些後悔,要知道,首輔的家族便是控製著國內絲織行業的翹楚,而他的親家上大夫範拙的家族更是掌控著國內絲織的定價權,但話趕話已經說到這裏,卻也是無法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