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和那蘭悅熟識了,莫嵐便常來她處,和那蘭悅說話,也和她一起去池塘賞魚、彈琴。霍興安練劍的時候,莫嵐也來看,偶爾也揮劍耍上一番。青城派並不是以劍術見長,莫嵐常是模仿霍興安的劍招亂耍一氣,然後就抿著嘴笑。霍興安見莫嵐從不當真練武,想試探她的功底,過了幾招拳,發現花架子多一些。莫嵐說,她從來都沒心練武,隻是見父親和兄長們練武蠻有意思,便學了個模樣,莫清晏見她也非練武之材,就全當哄她玩兒,並不糾正她,也不督導她。
霍興安心道,那蘭悅是其父不讓她習武,莫嵐是其父不真心教她習武,論寵愛,她倆倒真是師承同門。
莫嵐並不有心練武,可是卻每日裏纏著霍興安教她劍法。教了一套劍法下來,她耍的軟軟綿綿,倒是玩的不亦樂乎,霍興安看著好笑。隻是那蘭悅看著,覺得莫嵐似乎太過親近霍興安,有的時候,看她和霍興安一起舞劍,倒真有珠聯璧合的感覺。
一日早晨,那蘭悅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喂院子裏的鳥,霍興安輕輕走到她身邊坐下。
見霍興安來,那蘭悅問他早安。
“悅兒起的這麼早。”
“我每天都起的早的。”
“哦,是我每天都起的太晚,太貪睡了。”霍興安道。
“公子這段時間,身子在慢慢的恢複,多休息也是好的。”那蘭悅道,“等公子完全好起來,就好了。”
“悅兒,我覺得現在已經好了,”霍興安用拳錘了錘胸,“你看,我不咳嗽了。”
“嗯,”那蘭悅微笑道,“記得公子在客館的時候還不時的輕咳呢。”
霍興安說:“莫莊主和周夫人太好客,每日邀我喝酒,推辭不過。”他轉頭看著那蘭悅,“悅兒,我見這幾日嵐姐姐總和你一起玩兒。”
“嵐姐姐也總和你一起練劍呢。”那蘭悅道。
“我見你和嵐姐姐在一起玩的高興,就多在這兒住了些天。”
“公子一定是著急離開了,對嗎?”
“你如果喜歡和嵐姐姐一起,我們再逗留幾日也好。”霍興安道。
“我知道公子心裏著急。如果公子急著上路,我們就動身吧。”
“不,”霍興安道,“我現在不急著走。”他心裏想說,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我才不急於往金國回了,早一日,晚一日,都會去查個清楚。奇怪的是,和那蘭悅在一起後,他內心的憤怒漸漸的平息了很多,原先迫切的心情也和緩了下來。他是想離開的,但見悅兒和莫嵐每日說笑玩耍,也就願意多住些日子。
那蘭悅道:“我以為是公子要教完嵐姐姐所有的劍法後,再走的。”她一笑。
“哪裏。”霍興安微微搖頭,“她根本沒用心學,你也看出來了。”
“可是公子在用心的教呢,”那蘭悅道,“嵐姐姐可還沒有拜師的喲,你已經把劍法都傳給了她。”
“悅兒說的是,我是不該將劍法隨意的教給別人。”
那蘭悅微笑著慢慢道:“她彈琴給你聽,你教劍法給她,也算是回敬,嵐姐姐的琴彈的那麼好,人又那麼美……”
那蘭悅從沒有這樣的說話,霍興安聽著,倒不像是從她嘴裏說的似的,霍興安知她心意,便道:“嵐姐姐琴彈的好,隻是聽不了幾日了,但悅兒的歌,我以後還會常常聽到。”
那蘭悅羞了眼眉,低頭含笑,心裏卻暗暗高興。
回到房間,思忖著那蘭悅的話,霍興安也覺得該走了,這段日子過的安逸,幾乎忘了所有的外物世事。
他去莫清晏的書房求見,但莫清晏出門去了。他便去找周夫人。
周夫人聽聞他要走,挽留道:“興安公子這才住了沒幾日,身體還在康複中,何必急著趕路呢?莫非是嫌莫莊的飯菜不入口?”
“周夫人哪裏話。莫莊主盛情款待,興安已是非常感謝。”霍興安道,“隻是想早點回去辦事。”
“那也不急於這一時了,再過十日,正巧莊裏擺壽筵,等壽筵過了興安公子再走也不遲。”周夫人道。
“哦,”霍興安躊躇道,“那……”
“興安公子就住下吧。我看小女與興安公子也很投緣,在一起經常切磋,小女也很樂意向你請教呢。”
“嵐姐姐聰穎伶俐,興安這點技藝實在拿不出手,絕不及青城派的一二。”
“興安公子過謙了,”周夫人笑道,“難得小女認真,就煩勞興安公子多指教了。你就安心的在我這兒休養吧,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我那些仆傭可照顧的你好嗎?”
“照顧的很好,周夫人對興安太周到了。”見周夫人心意殷勤,霍興安再不好意思推辭。
霍興安告辭而去後。內室的簾子一掀,莫嵐走了出來。“娘,你說十日後有壽筵,是誰的壽筵啊? ”
“娘瞎說的。”周夫人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盅。
莫嵐一笑:“哦我知道啦,娘是想讓興安公子多住幾日。”
周夫人看著莫嵐,問她:“嵐兒,你和娘說,你喜歡興安公子嗎?”
“娘——”莫嵐拉長了聲音,嬌羞狀的轉過身去,“你怎麼問這樣的話?”
“我沒跟你玩笑,”周夫人道,“你告訴娘,覺得興安公子如何?”
莫嵐想了想,道:“他不像嬸娘家的那些小子,隻會討好我。我彈琴時,他會認真的聽,不似那些人隻會搖頭晃腦的……”
周夫人點頭:“嗯,興安公子的為人,娘是了解的。在人麵妖花那裏,娘跟興安公子相處多日,深知他的品行,絕非那些浪蕩子弟能比。而且,看興安公子舉止,明顯出身大家,配得上我的嵐兒。”
莫嵐不好意思起來,倚到周夫人的肩旁。
周夫人笑道:“娘挽留他,正是為了我的嵐兒呀。”
“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十日之後,他仍會走的。”
“這個,娘自有辦法。”周夫人撫.揉著她的頭發道。
霍興安將周夫人的話告訴了悅兒,悅兒覺得等到壽筵過了再走也好。
這幾日,天空淅淅瀝瀝的總是下雨,陰沉的日子倒是多了起來,那蘭悅覺得心事也和這天氣一般,多了幾分陰鬱,她見莫嵐一日比一日更粘纏著霍興安似的,總有各種借口來找霍興安,心裏覺得不太舒服,但又不好表露出來。那莫嵐一口一個的悅兒妹妹,叫的親熱,扯著她東遊西逛,她也不得不遷就她。莫嵐在霍興安眼前天真爛漫的就像一個孩童。
前日裏,那莫嵐撿到一個不知從哪裏落下來的風箏,便找霍興安來試著放飛,兩人一起奔跑到樹林外,半天不見蹤影,待那蘭悅尋見他們時,看見那莫嵐咯咯笑著將風箏的線一圈圈的套向霍興安,像蝴蝶一樣飛繞在霍興安身邊,霍興安也笑望著她。那蘭悅遠遠看著,沒有上前,轉身默默離開了。
眼見壽筵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那蘭悅數了數日子,心裏的不安感方才少了許多。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在這葳蕤安靜的莊院裏,卻希望踏上風塵顛簸的遠路。
就在壽筵的前兩天,傍晚時分,周夫人專門請了霍興安去她那裏喝酒。
這是周夫人第一次單獨請他喝酒,霍興安沒有推辭。周夫人在房中擺了一桌酒菜,並讓莊丁抬來一壇陳釀,說是莫老莊的陳年老酒,專門為貴客所備。
泥封一開,滿屋飄香。霍興安讚到:“真是好酒!周夫人太厚愛興安了。”
“興安公子是貴客,理當如此。”
這時珠簾一掀,莫嵐從外麵款款走進來,荷裙盈盈,妝姿雅致,仿佛出閣的妃子一樣。見她完全不似平日裏的嬌俏女兒裝,霍興安大為驚奇。見霍興安如此,周夫人一笑:“讓嵐兒給你斟酒吧。”
莫嵐說:“興安公子救了我娘,我還從沒好好敬公子一杯呢。”她用竹筒從壇裏舀起一些,斟了一杯,端給霍興安。自己也斟了一杯。“興安公子請!”她梨渦淺笑,眼含秋水。
“多謝嵐姐姐。”霍興安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隻覺口齒生香,讚道:“瓊漿玉液,也不過如此!”莫嵐又笑著給他斟上。
“那興安公子就多喝幾杯。”周夫人這邊也向他敬酒。霍興安又一飲而盡。
於是周夫人和莫嵐相繼向霍興安敬酒。轉眼間,霍興安喝了十多杯。莫嵐也陪了數杯,她麵頰紅潤起來,如桃花映枝。
“嵐姐姐原來也頗有酒量。”霍興安道。
莫嵐道:“哪及興安公子,但願公子高興,陪公子一醉又何妨。”她又舉起一杯,含笑的看著霍興安。
霍興安隻好舉杯:“嵐姐姐盛情,興安不敢推辭。”綿滑甘醇的酒流入喉中,莫嵐的笑容仿佛也在酒中化開。
這時,有人來請示周夫人,周夫人借故離席走開了去,她走到門外,讓一幹仆傭都撤了,隻叫過一個貼身的小丫環,俯耳叮囑了幾句。小丫環點點頭,然後周夫人徑直的離開了屋子。
“興安公子請用些菜吧。”莫嵐說。
霍興安才想起這一會隻顧和她喝酒了,在她的服侍下,吃了幾口菜。
“我可沒有悅兒妹妹的滿腹詩詞,沒法和興安公子猜枚助興,對酒當歌,”莫嵐道,“隻有和公子以酒代歌。”
霍興安道:“興安慚愧,要說詩詞曲賦,在下更是胸無點墨,隻怕嵐姐姐笑話。”
莫嵐想,他總是叫我嵐姐姐,他叫我嵐兒多好,就像他叫悅兒一樣,可他總是叫我嵐姐姐,覺得那麼拘禮,那麼疏遠,她這樣想著,但又不能告訴霍興安,好像怕霍興安覺得她輕浮一樣。
“這樣豈不更好,我們倒是一路呢。”莫嵐一笑,又殷殷舉杯。
興安公子隻好再次傾杯見底。“嵐姐姐,再喝,興安可不勝酒力了。”
“古人說,一醉解千愁,哦不,興安公子是一醉夢千歡,來,我們再飲過。”莫嵐隻覺得臉上滾燙,心裏也滾燙。她又給霍興安慢慢的斟上。
這一杯下去,莫嵐更覺臉上如火如荼。
“嵐姑娘,嵐姐姐,”
見霍興安無意的叫了聲嵐姑娘,莫嵐醉眼微眯,幽幽一歎。
“嵐姐姐為什麼歎氣?”
莫嵐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興安公子,我今日這一身,你可喜歡嗎?”
“嵐姐姐這一身十分好看!興安很喜歡。”
“隻是過幾日興安公子就走了,就看不到了。興安公子會不會記得?”
霍興安被她問的大羞。
莫嵐咯咯笑著,端起酒杯:“那你就多看幾眼,盡君今日歡!”她喝完手中的酒,見霍興安捏著酒杯有點恍惚的看著自己,於是笑著放下杯子,用手輕托他的杯底,將酒杯送到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