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兒終於睜開了眼,晨曦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動,晨光使她臉上似乎有了血色,也有了生氣。她看見霍興安倚在床邊,以為他睡著了。這一夜,她夢見自己向黑茫茫的地方不斷的走,而霍興安牽著自己的手,一直陪著她走,後來,走到了一條幽浪湧動霧氣彌漫的河邊的時候,她對他說,我們在這裏就要分別了,而霍興安抓著她的手,說什麼也不鬆開……之後,她便記不起來了。
她喃喃道:“那一定是到了忘川。”
聽到她說話,霍興安急忙轉過頭來。“芊兒!”他高興不已,“芊兒,你醒了,太好了!你看,你沒事,你好好的呢!”
“你一直在這兒,一直沒睡嗎?”
霍興安點頭。
“原來,夢是真的。”芊兒心道,原來,他真的一直在我身邊,一直握著我的手。她心裏不由得溫暖。
“你做了什麼夢?”
“我想,我到了忘川。”
“忘川?”霍興安心道,那可是一個不祥的地方,他笑道,“夢都是假的。”
“是真的。”
“好吧,就算是真的,他指指陽光,你現在回來了,不會再看見忘川了。”
“再不會看見了嗎?”
“再不會了,別再胡想了,老人說:三年不說夢,神鬼不敢動。”霍興安道。
“好吧……聽你的。”
霍興安有些意外,芊兒從來沒有用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她現在就像一個對他依順的小孩子。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便輕輕的鬆開,哪知他一鬆,芊兒卻抓緊了。他驚喜的看著她。他知道芊兒手上有了一些勁力,便是好起來的跡象。芊兒也很奇怪:自己一夜之後,不但沒有極度的虛弱下去,反倒有了些氣力。她想,可能是上天憐我。而霍興安在想,可能是我祈求上天,上天有了憐憫。
他們哪裏知道,正是叉海漁怪輸入的那一道元陽之力延綿所至,元陽在霍興安體內自行通轉遊弋,而霍興安一直握著芊兒的手,元陽也延綿到了芊兒的體內,盡管這點元陽薄弱,但還是起了一些作用,使芊兒幾乎枯竭的內息恢複了不少。當然霍興安是不懂元陽之理的,隻覺得身上有了勁,他更不知道的是,叉海漁怪所灌入的這點元陽是需要修煉鞏固的,否則便會慢慢失散。
霍興安知道芊兒抓緊自己的手,可能是不想自己離開。而芊兒忽然抓緊了他的手,也覺不好意思,輕輕側過了臉去。
“芊兒,我不走,等你覺得餓了的時候,我再去烤魚。”
數天沒怎麼吃飯的芊兒,此時忽然有了餓的感覺。“你扶我起來。”
霍興安將她扶坐起來,聽見她肚子裏咕咕的聲音。“你要不要喝水?”
芊兒輕輕鬆開了握著他的手,點點頭。
霍興安便去溪裏舀了水來給她。芊兒喝了水後,讓他扶著下了床。霍興安見她竟然能起身行走,心下寬慰,心道,上天終是有好生之德。
這一早,芊兒不僅能慢慢的行走,而且還吃了兩個鳥蛋和幾塊魚肉。她的嘴唇有了血色,眼中也有了光彩。霍興安十分欣喜。
待芊兒再躺下後,他便到那頭的海灘,去找叉海漁怪。
當天,叉海漁怪到了島上,教霍興安使叉叉魚。霍興安雖然臂力大,但因為身上的毒性未除,氣力總是不足,飛出的魚叉往往叉空。
叉海漁怪搖頭:“你氣力太虛,我還是先教你些功夫吧。”
霍興安高興的點頭說“好”。他雖然厭惡此人,但對叉海漁怪的功夫深深向往。
叉海漁怪念了兩句口訣道:“元陽乍聚丹田間,罡氣沿脊拂其濁,海天通衢蕩胸起,妙門初開靈台廓。”他解釋道,“這是一個總綱。”
霍興安重複著這幾句。
叉海漁怪又念了七八句口訣術語,說是具體的功法,是解釋那四句總綱的。“你先練這開始的功法秘訣,其後的我記不住了,得看看原篇才知。”他撚須道,“你要找到這口訣裏所說的元陽之氣才行,才能往下練。”
霍興安點頭,坐了下來,按照那口訣秘法,從腹下神闕和天樞的位置裏尋找元陽之氣。
所謂的尋找元陽之氣聽來玄奧,其實正是一種引陽入體之法。人體幽閉,穢濁長積,雖然脈動血流,但仍如夜海行船。白晝日照,溫暖人體,但轉瞬入夜,陽光消失。人體長陰,自然漸弱。如果能存陽於體,久而久之,自然漸強。
霍興安的體內殘存了一點之前叉海漁怪灌入的元陽之氣,所以當他按照秘訣凝神運氣時,很快感受到了體內活轉的那點真陽之氣,隻覺丹田一熱,一股氣在腹中湧動起來,頓時說不出的舒暖,再按照功法導引其氣,從股下到頸上,一道熱流開始蠕蠕而起,有如晨光裏一扇扇窗次第打開,暖融融的初陽透了進來。
霍興安隻練了一會兒,便感覺勁力蓬勃不已,手臂青筋漲起,四肢血脈如火山岩漿般熾熱奔流。他感受著活轉的元陽之氣,一邊參悟此訣,一邊按秘訣將可貴的元陽聚攏在五髒之間。
叉海漁怪見霍興安隻一會兒,臉上便有了紅潤之色,哈哈大笑:“好徒兒,看來有點練武的天資!”他不知道,正是他的那次助力幫了霍興安,否則霍興安哪有這麼快便找到元陽之氣。
叉海漁怪捕了一些魚後,跳上船要離去。他問霍興安有沒有船,霍興安說有,他便讓霍興安明天去島上找他。
叉海漁怪劃船向西駛去,霍興安見他沒有劃向昨天的島,便問他:“師父是去哪裏?”
叉海漁怪道:“我去再抓一個婆娘來,那婆娘生了病,玩不得了。”他大笑著向西劃去。
霍興安心裏一驚:此人簡直不把女人當人,隻當是玩物一般,可憐了那個女人,不知他要怎麼對待。
叉海漁怪走後,霍興安又將那幾句功法練了一遍,隻覺胸腹之間暖流湧動,猶如日出之處的雲蒸霞蔚。
他看著叉海漁怪遠去的船影,心道,此人雖然身懷奇功,卻是一個強搶民女劫掠海船的惡人,他自責道,我又為什麼要向他學這功夫?難道隻是覺得此人的功力有可能抑製住自己身上的毒?不過自從昨天被他輸入了一些內力之後,自己身上倒是不再隱隱作痛了。
他矛盾的考慮著是不是該離開此人,他決定還是回去和芊兒商量一下。
回到棚裏,他跟芊兒說了剛才叉海漁怪傳授他功法的事,也說了自己的想法。
芊兒問他現在感覺怎麼樣,霍興安運了一下力,道:“我現在覺得完全恢複了氣力。”他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了出去,石頭遠遠的飛向了山坡,將一個樹枝砸斷。
芊兒道:“我看,你還是再學一些吧,他現在收你作徒,一心教你,而且這功法,看來有正陽之氣,不似什麼邪功,你練練也好。等練了功法,再離開他不遲。”
霍興安點頭。
當天晚上,芊兒又沒了胃口,比起早上來,精神萎靡了不少。霍興安見她又虛弱下去,心裏再次擔憂起來。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睡覺了,但仍不敢輕易合眼。夜裏,他聽見芊兒那邊有一點響動,立即摸向她的床邊,握住她的手,探她的脈息。
黑暗中,芊兒轉過臉來,輕聲問他:“你昨晚沒睡,今晚也不睡嗎?”
“我不困,我就待在你身邊,芊兒……”霍興安用兩掌包住她的手,“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今天早上,你不是好多了嗎,明天早上,你也一定會好的多。一定會的……”
芊兒被他握著,感覺手掌溫暖起來,身子也似乎慢慢的溫暖起來,她不再寒冷,這一刻,她隻怕這溫暖一下子失掉,就像霍興安的手一下子鬆開一樣。
晨光再一次明亮了天空,也喚醒了他們。霍興安趴在芊兒的床邊,剛合了一會兒眼,感覺她身子一動,便立即抬起頭來。芊兒睜開了眼,看見他望著自己,便輕輕按了一下他握著的手。霍興安見她神色溫柔,喜道:“你果然好多了!”他高興的搓動兩手,卻忘了正握著她的手,他這一搓揉,搓揉到了腕處,芊兒一羞,轉過臉去。霍興安意識到自己的輕薄,連忙鬆了手,道:“我,我去拿水你喝。”
霍興安去舀水,芊兒起身下了床,自己慢慢的走向溪邊。霍興安驚喜的看著她,心裏感謝上蒼:神佛果然有靈,芊兒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
霍興安高興的烤了魚,他自己連吃了幾大塊,而芊兒也吃了幾小塊。
“要是有口鍋就好了,”他說,“有鍋我們就能煮魚湯喝,也能燒水喝。”他想,我今天去問問叉海漁怪,看看他那兒有沒有鍋,他搶了那麼多東西,一定會有。
“你今天還要去見他嗎?”
“是的,他讓我去他的島。”
“那你問問他,是何門何派,”芊兒若有所思道,“他的功夫很不同尋常,就像勃術巴一樣,看不出是來自武林中的哪個門派。”
“嗯。”
“我能感覺到你的內氣。”她指的是當他握著她的手的時候。“你自己是什麼感覺?”
“昨天我練過那個口訣後,每一運氣,就覺得這兒熱起來,”他指指丹田部位,“而且,感覺裏麵有一團氣在翻騰。”
芊兒道:“武林中無師自通、自成一派的人也有,也許這個叉海漁怪像勃術巴一樣成就了獨到的功夫,也說不定。”
“他昨天說記不得下麵的口訣了,要看看原篇,那一定是有功法譜籍之類的了,那會是他自己寫的嗎?”
“有書譜?”芊兒尋思道,“那應該是有師承……”
吃過了飯,霍興安便起身去叉海漁怪那兒。
芊兒道:“你要小心。”
“你放心,我盡快回來。”霍興安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她。
現在每一次離開芊兒,霍興安都覺得有一種難舍難分的感覺。自從來到這個島上後,他希望每時每刻都在她的身邊,每次離開久了,他心裏便牽掛起來,甚至擔心起來。他隻盼著芊兒早點好起。
他來到最初上岸的地方,找到了樹叢中的小船。他砍樹做了一支槳,然後劃船向叉海漁怪的島而去。
到了島上的灣裏,他看見了叉海漁怪的船。他將自己的船也推上沙灘,爬上坡去。
到了坡上,他無意中回望了一眼海灣。這一望,他發現海灣裏的一處海水正奇怪的向外翻卷,似乎裏麵有什麼東西在攪動著海水。那水花翻湧的越來越大,忽然澎湃而起,四麵激射。霍興安很是驚訝:難道海中又出現了海怪?正想著,忽然一個赤裸的人蹦出了水麵,浪頭隨之而起,他咆哮著,在空中翻了一個身,雙掌向下擊落,下麵的海麵立即凹下去,成了一個鍋狀,鍋邊的海水濺起了飛濤,旁邊也同時震起了連綿的波浪。這駭人的力量使霍興安震驚不已。那個人再入水中後,許久沒有出水,直到海麵漸漸平靜下來。
終於,那人一步步的走上岸來。霍興安仔細一看,卻是叉海漁怪。心想,他練的是什麼功,如此厲害?他跑下山坡,迎了上去。
“師父,你在練功嗎?”
叉海漁怪穿上衣服,點頭“嗯”了一聲。
“我看你將海水震出大浪來,實在厲害!”
叉海漁怪得意道:“你練成我的功夫,也會震出大浪來。”
霍興安和他一起向坡上走,感覺他的身體散發著熱力。
叉海漁怪道:“你要是練到我的功力,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像我一樣,不得不到海裏去。”
“為什麼要到海裏去?”霍興安不解。
“你會熱的受不了,你渾身大熱的時候,非跳進海裏不可。”叉海漁怪告訴他,隻有在海水裏才能冷靜下來。
霍興安心道,原來是這樣,看來越是厲害的功夫越是有些怪異,他想起勃術巴練習那邪功時的情景。
他和叉海漁怪來到了房子處。叉海漁怪開了門,進去瞅了一眼又走出來,罵道:“病怏怏的死婆娘,還躺著。”
霍興安小心的問他:“你昨天不是去……”
叉海漁怪罵了一聲,道:“我本來是向陸上去,劃了一會兒,發現遠處有官府的炮艦。”他又罵了一聲,“要是炮艦上沒有炮,我才不怕它!”
“炮艦?”霍興安道,“是向你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