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廳,畫像下。
謝寒洲和謝琊單獨相處。
黑衣少年和雪衣小娃娃分立在祖師爺畫像兩邊,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正目不轉睛盯著在地上轉動的玲瓏骰子。
廊下的風打著卷兒灌入室內,將謝寒洲的衣袍和謝琊額前的碎發吹起,一時間歲月無聲,仿佛回到十幾年前那個多雨的夏季。
那時的謝寒洲剛成為孤兒。
他缺少父母關懷,心性頑劣,不服管教,甚至有了好賭的苗頭。
這讓當舅舅的情何以堪?
謝琊沒有用武力服人,也沒有強行說教,而是和謝寒洲對賭。
猜骰子拋下,是單是雙。
謝寒洲人小鬼大,又學了出千術,自覺穩操勝券,揚言道:“要是我贏了,你喊我舅舅。”
謝琊點頭。
“要是你輸了,就聽舅舅的話。”
謝寒洲道:“我來拋骰子,你選單還是雙?”
謝琊道:“你先選。”
謝寒洲完全能操控骰子,隨口道:“那就單吧。”
謝琊揚唇,靜靜看外甥表演。
小小的孩子已初具靈力,他抬手施法,淩空控製著地上的骰子旋轉,輕易就拋出單數,骰子微顫,幾乎塵埃落定。
然而下一秒,謝琊背在身後的手指尖微動,輕易就翻轉了結果。
修為到一定境界時,靈力隨心而動,根本無需施法捏訣。
在絕對實力麵前,一切詭計毫無用處,終會被徹底碾壓。
謝琊此舉就是想讓謝寒洲收起驕傲和小聰明,能識乾坤之大,知己身之不足。
經此一事,謝寒洲果然開始對修煉上心,也在眾多修士類型中,放棄了靠氪金就能有所成的符修、丹修,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無情道。
他最多情,也最薄情。
看似圓滑,實則心如玄鐵。
能用錢解決的事對謝寒洲來說都不算事,他真正上心和執著的,無非是如何突破無情道的瓶頸。
為此,謝寒洲不惜耗費時間和精力,來尋找適合他的最好的神器,以及最好的功法。
屬於晏寧的那柄破刀,就是他的目的。
師徒之間心知肚明。
晏寧當然不可能看在錢的份上就把刀賣了,先不說這刀是原身的,和原身身世相關,就算是晏寧自己的,她也不會轉手。
晏寧雖然不知道劇情,隻隱約有夢境提點,但也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知道一般規律。
越是厲害的東西,厲害的人,外表都很尋常,甚至不起眼。
越厲害,越低調。
就好比祖師爺謝琊,帶著那樣一個陰陽怪氣的笑臉麵具,完全看不到臉,木質的麵具黯淡無光,卻不妨礙他修為逆天。
人真的不能貌相。
物也一樣。
晏寧收回思緒,來到飯廳,恰好撞到眼前“聚眾賭i博”這一幕。
隻見謝寒洲熟練地操控著骰子,修長白皙的指骨聚攏靈力,根根分明,要說他同祖師爺謝琊有什麼相似的,那就隻有手了。
舅甥倆的手天生就比別人好看,拿到現代是可以去上保險的程度。
晏寧去看地上的骰子。
微微顫動著,在她以為要塵埃落定的時候,玉骰子突然翻麵,讓謝寒洲措手不及,他愣了一瞬,清冷回眸,“師父,是不是你搞鬼?”
晏寧輕眨長睫,她的修為遠遠沒到僅憑意念就控製實物的地步,但在場的隻有她和兩個徒弟。
總不可能是三丫吧。
他才多大。
晏寧走上前把骰子沒收,合攏掌心道:“是不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敢帶壞小師弟?”
禍害未成年花朵,其罪當誅。
謝寒洲微微瞪大眼睛,狡辯道:“明明是小師弟提的,是他要跟我玩,誰輸誰是狗。”
他伸出手,指著乖巧低頭的謝琊,試圖跟晏寧告狀。
晏寧上下打量他兩眼,道:“你怎麼不說骰子也是小師弟的呢?”冤枉人也要講基本法。
謝寒洲欲言又止,晏寧輕輕摩挲著質地光滑溫潤的骰子。
一旁的謝琊長睫顫動。
這玉骰子還真是他親手磨的。
不過被謝寒洲拿去玩了。
如今被收繳,到了晏寧手裏,倒也不算糟蹋和埋沒。
謝琊見好就收,沒再為難大外甥,主動同晏寧說:“師父,是我想和師兄玩,他沒有撒謊。”
謝琊輕點頭,十分篤定。
大外甥身上有他施下的窺心咒,就跟沒穿衣服一樣透明,就在剛剛,謝琊聽到了謝寒洲的心聲。
他說:我一直覺得我性格挺好的,哪怕有的時候茶裏茶氣冤枉別人,直到現在我被人冤枉,遇見了跟我一樣茶裏茶氣的人……
我真想一腳踹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