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李含章驚叫。
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亂陣腳,膝間發軟,身軀不穩,向前方跌去。
柔柔地撲在梁錚身上。
宛如受驚的小兔,摔進堅實的胸膛。
雙手還攀著梁錚的肩膀。
隻差一點,就要坐上他的左腿。
那件惱人的褙子輕飄飄地飛落地麵,被澄明的火光鑲出海棠色的紅邊。
李含章的腦袋嗡地炸響。
梁錚醒了。
她根本沒想過他會醒。
在梁錚發聲前,她急道:“不許睜眼!”
夾著委屈又羞赧的哭腔。
她隻著了訶子,輕薄細軟,將雪光破開一半。
怎能叫他看到!
沒等人作出什麼反應,李含章就慌亂地伸臂,想撐著梁錚站起身來。
可她姿勢不便,又太過驚慌失措,兩腿根本使不上勁,才退下幾寸,足踝就是一擰。
眼看又要摔去。
這回卻被人托了住。
是梁錚——他用手掌推她的腰肢。
五指繃直,分毫都不曾挨上那不堪一握的弱柳。
像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會折了她。
“……當心。”
梁錚的聲音很低,啞意倦怠。
李含章抬起水盈盈的雙眸,看向梁錚時,內裏的光都打著顫。
梁錚神色平靜如初,當真沒有睜眼。
他是憑感覺扶住了她。
李含章連忙抽身,與梁錚拉開距離。
她彎腰去拾地上的褙子,也顧不得幹淨,隻囫圇罩往身軀,遮去泛紅的雪色。
“你……”
李含章隻說一字,就沒了下文。
這事能怪梁錚嗎?
是她自己進入東廂房、要給梁錚披衣裳。
舉止荒唐。鬼迷心竅。
李含章又羞又惱,睫扇蘸淚。她氣得極了,一扭頭,連提燈也未摘,便像風雨裏濕透的蝶,奪門而出、撲入夜幕之中。
廂房的木門沒有關緊,涼風徐徐吹進來。
直至聽見木門吱呀響過三下,梁錚才緩緩睜開雙眼。
燈火旖旎,李含章已不見蹤影。
唯有那輕而薄的暗香,滿盈室內,揮之不散。
他靠在椅背上,一時出神,沉默地盯著額頂的房梁。
腦袋空空如也,思維被腰斬。
好像始終差點什麼,才能將斷裂的情緒續上。
此刻的梁錚並捉摸不透。
可很突然地,他想起那截柔柔的發尾。
不是第一回見——新婚當晚,它與她的淚痣一起,攪得他心煩意亂。
梁錚沒由來地感到煩躁,難言的壓抑鬱結心頭。
他伸手摘來一張宣紙,本欲發狠地將其揉捏成團、丟到角落。
可卿字明晃晃地躺在那兒。
字跡笨拙,筆畫裏卻藏著幾分惑人的甜。
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隻將它豎在麵前,沉沉地看過去。
越看越躁鬱,堵得人胸膛憋得慌。
好像練一套槍才有處發。
梁錚將手中的宣紙往桌案一放,隨意尋來硯台,穩當地壓上宣紙的上角。
他自暴自棄似地仰頸,鬆了力氣,頹唐地窩到椅上。
梁錚舌根發癢。
他忍了半天,再三確認李含章已經離開,終究還是將那話罵出了口。
“真他媽的……”煩。
那沒接上的一點,到底差什麼呢。
-
李含章倉皇逃回北堂,鑽進在被裏。
她羞恥極了,掩著半張發紅的臉,十根手指也溫熱異常。
元青在她身旁睡得很熟,呼吸聲一深一淺。
如是往常,聽著小姑娘平穩的呼吸,李含章都能很快入睡。
可今夜,她全然平靜不下來。
腦袋裏像養了一團蜜蜂,嗡嗡地吵嚷著。
心裏一會兒氣,一會兒苦,還有羞、澀、惱。
像是柴米油鹽在心頭打了翻,好怪,怪得人徹夜難眠。
以至於李含章晨起時,眼瞼下都浮著一圈淡青。
元青陪她更衣挽發,被這精神不濟的臉色嚇著,關切地追問她昨夜是否夢魘。她耳朵紅得嚇人,卻隻繃著臉,含糊地說她沒事。
用早膳時,梁錚並沒有來。
聽元寧氏說,他起早備膳之後,隨意糊弄了兩口,就到雜院裏練槍——梁錚往常練槍都在中庭,也不知今日為何要躲去偏僻的雜院。
李含章垂頭,捏著瓷勺應了一聲。
早膳是薏仁芡實粥,軟爛香濃。
她心不在焉地翻著腕子,將粥食攪合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