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這天,紀家閉門謝客,臨清這些年來頭一份,真是好不出奇。
家裏的男人倒是放出去走動了,女人們卻一個也沒露麵。管家守著大門,接到來客,好言好語的解釋:家裏老太太突然身子不適,撞上年節很遺憾,媳婦們孝順,怕老太太心情不好,這會兒都在前頭陪著,實在無暇待客。
還道紀家因為此事不能待客深感抱歉,過兩天必會親自上門致歉雲雲。
需要紀家女人招待的自然也是女客,個個都長著一副玲瓏心腸,這麼一聽,就知道內裏必有隱情。
除了年節這些天,別的時候大家也不是隨便就上門的,皆會提前下貼子,年節期間,大門敞開,迎八麵來客,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紀家突然玩特殊,說老太太生病,誰信啊!
真要是個急病,府裏早翻了天了,還能容男人們出門走動不是大病,就得是不雅的病,比如上火生瘡,夜裏撞了門框什麼的,見人不雅。
可楊氏這麼大年紀了,在內宅裏基本可以隨心所欲,把兒媳們丟出來待客就行了,自己不出麵別人也不敢說她一聲不好。
楊氏最好臉麵,不是那等整日犯蠢非要給兒媳立規矩折騰人,落人話柄的婆婆,所以紀家這事,一定有問題。
楊氏料到今天閉門謝客一定會引人懷疑,那起子人精心底一定有疑問,可倉促之間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李氏一大早就過來鬧,還有人證物證,明顯有備而來,讓人躲也躲不了。
李氏這輩子心結有二,一是她那大兒子紀仁禮,一是她那嫡長孫安哥兒。
李氏性子裏有要強的一麵,如果不碰著她的死穴,很多事好商量,可事關紀仁禮和安哥兒,就別想善了。
端看在她這正房,她再大的脾氣聲音都壓不住李氏的決心,就能知道了。
偏李氏執著起來,腦子也非常好使,想蒙都蒙不了。
楊氏非常頭疼。
“老大媳婦,不是我偏心,這帕子就算是真,也不能證明安哥兒是老四媳婦害的。”
李氏眼睛裏泛著血絲,一臉執拗,“這帕子確確是真的不會錯,待一會兒大夫過府,驗看過後母親就知是真的!這等惡事媳婦也不願是四弟妹做的,媳婦隻願查清事實,母親能還我兒一個公道!”
“老大,你看呢?”楊氏把目光轉向大兒子。
紀仁禮修眉微揚,站姿如青鬆筆直,氣質無兩,“安哥兒的確枉死,當初大夫驗出他是中毒,大家就知並不尋常,兒子當然希望能有個真相安慰亡魂。然事過境遷,當初遍尋證據不得,如今尋找更是艱難,年節累母親如此,實是不孝,不管母親最終能否查出……兒子隻信母親。”
對於喜歡的男人,女人往往隻願意撿喜歡的話聽。
紀仁禮這番話,李氏聽著是夫君在支持她,夫君也想要真相!但是話還得說的漂亮,母親不能不孝順!夫君心疼兒子又孝順母親,兩者之間取舍那麼難,還願意聲援她,她怎能不感動!
李氏眼淚汪汪地看向紀仁禮,找出害死兒子真凶的心誌更加堅定。
楊氏聽了則是另外一個味道了。兒子雖對孫子的死有歉疚有心疼,最在乎的還是她這個母親。兒子這是在表態,所有事情都聽她的,還勸她要注意身子。
這樣她就有譜了,隻要能搞定李氏,別的都好說。
不過她仍然不滿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田氏一眼,如果不是她多事把這方帕子放出來,好巧不巧地撞到李氏眼前,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她舒了口氣,“內宅之事我有在就行了,方才你二哥已經隨你父親帶著孩子們出去了,你一人在府裏也不像話,出去訪個友拜個年吧,免的別人以為我紀家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紀仁禮也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母親在就不會有問題,看了李氏一眼就出去了。
李氏挺直了背,深呼口氣。
於是正房裏,隻剩楊氏,李氏,田氏,高氏,和楊氏的貼身媽媽陳媽媽。
至於二房高氏為何會在……
她來的時候不巧,李氏正和田氏對峙,她不知原因欲上去勸,結果惹火燒身。田氏說給紀居昕那份見麵禮是打外麵買回來的,當時田氏幫著老太太處理些庶務,這份禮經了她的手!
事到如今李氏是寧可錯殺不願放過的,自然也就把高氏拖下了水,高氏氣的臉色鐵青。
楊氏半是隨了李氏的意把相幹丫鬟婆子都叫去問了個遍,有用的東西沒問出來,牽扯的人卻是一大堆,這個範圍還在慢慢擴大,連紀菁紀瑩兩個姑娘都被叫去正房問了話。
至於紀居昕,也被田氏一句,大少爺死了誰得的好處最大誰就是凶手,給牽扯進來了。
要說大少爺死後誰得的好處最大,頭一個是二房的八少爺紀居宣。楊氏除了寵愛大少爺,最寵的就是八少爺,大少爺死了,八少爺一頭獨大,所以說二房怎麼會沒動機沒嫌疑!
再一個就是九少爺紀居昕,如果不是大少爺去世,這個庶子一輩子都會在莊子上,哪能回到紀府,受老太太看重,如今更是活的風生水起,與外頭的少爺們交好,恐怕很快大名就要響徹全臨清了!
高氏大喊冤枉!沒見過這樣的,紅口白牙就敢胡喊,她在這個家辛辛苦苦,便是公中有點緊時,也願意填補些嫁妝搭把手,自嫁過來的第一天起,從來隻為紀家想,沒敢要過什麼東西,如此一片赤子之心,也能受到胡亂攀扯,可是不讓人活了!
三個妯娌你來我往,掐的天地色變,楊氏冷哼一聲,也不去阻止,隻讓陳媽媽注意著,一旦有動手跡象,就叫婆子過來給她們分開,等她們罵夠了彼此再說。
說起來這事攀扯出誰都很正常,唯獨昕哥兒不可能。就算他活了十三年突然得人點化大徹大悟,沒有人手沒有資源,想要插手到紀府翻天,根本不可能。
再者說,昕哥兒膽小乖巧,聽話又懂事,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這裏哪個都不是傻的,不過是隨口攀扯,不會有人當真。
楊氏哪裏知道,她心裏膽小乖巧的紀居昕,還真是大徹大悟,沒做出那樣的壞事,並非是不能不敢,或許隻是……沒來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