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你停住!你要再想打我,我可就要躲進你的小菜園裏避難了!喂喂喂喂……這可是你逼我的啊……哎呀……你這腳多少天沒洗了啊,鞋也太臭了吧!你再來,這排菜要是我不小心踩到,可不能賴我了……哎呦……老憨,你要是弄傷我美貌的臉,以後就得養我一輩子啦,你可想好了啊……”
漸漸的,夜色墨藍,好似老憨的眼睛,深邃又迷蒙。客棧裏的燈多熄滅了,隻剩下零星的光。這二人癱坐在門檻上互望一眼,竟然不約而同地傻笑起來。
管留七呆呆地看著天空,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說道:“老憨,你應該就是我爹吧。我猜啊,你是得罪了什麼厲害的人物,又不甘心隱遁山林,想要查清一些事,所以隱姓埋名,來到這個四通八達的客棧裏當個管賬的,暗中查明當年事。你曾經或許是個富家少爺,所以如今還留些積蓄。我可不信你會去偷綰娘的錢。還有還有,你隻和我提我娘,卻對我爹隻字不提,一定是因為你就是我爹。”
老憨隻瞧著麵前這個眼神裏滿懷期待的小丫頭,輕笑一聲,可雙眸低垂,透出一絲寒涼之氣。隻這一瞬,便讓管留七一個寒顫。
她一直以為老憨不願承認,是有些難言之隱,可還是有些失落。
“我也希望我是你爹!我年紀大了,可不能熬夜了,明早還要早起給你梳頭簪玉簪呢!走,睡覺了!”
這故作輕鬆的腔調,連老憨自己都覺得演技拙劣,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和小七說那一句“我不是你爹”。
管留七望著他的背影,內心還有許多話要說,似乎快要噴薄而出,可周遭空空,讓她無處發泄,隻得朝著那飄搖模糊的背影喊一聲:“這天下隻有當爹的才會對女兒這麼好!老憨,我懂你。”
幾年後,管留七回憶起今日之事,不禁自嘲起來,當初自詡聰明,自以為看透老憨心思的這番推理,竟然全錯了!
不,不是全錯,有半句是對的——“你對我這麼好”,也隻有這半句。
——
“老憨,這邊這縷頭發不用梳上去嗎?”
“這樣更好看些。不過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梳上去。”
“那還是梳上去吧。對了,今天阿舟約了我和他一起出去玩。”管留七轉頭看他的反應。她知道老憨一定會同意,這兒隻是告訴他一聲,免得他擔心。
每當這時,管留七便會想起,有一日她偷偷上樹受了傷,讓老憨急得不行,差點就搞得他老淚縱橫,痛心疾首,捶身頓足。
那場麵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好笑呢!
自那以後,老憨對她的叮囑更勤了,也更嘮叨了。可是好奇怪,那麼深的傷口,竟然沒有留下一絲疤痕,對此老憨解釋說:“你母親就是這樣。”
“哎,別亂動。”老憨輕輕將管留七的頭扭正,“你想去就去,出去熱鬧熱鬧也好。”
老憨嫻熟地編好頭發,最後小心簪上那支玉簪,又對著鏡子仔細正了正,這才大功告成,說道:“好了,去吧去吧。”
管留七剛一出門就瞧見了徐謹舟,這個難得的朋友。
他像往常一樣梳著整齊的無可挑剔的發髻,一身淺色的束腰長衣,更顯得頎長。
那一身衣裳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出眾之處,然而識貨的人知道,這是南源慕容家才能產的上等絲綢製成。衣服整潔無瑕疵,風過輕揚,猶如微雲泛彩。
他見到管留七,露出淺淺的笑容,溫柔得讓人貪戀上癮。管留七在客棧裏見過各式各樣的人物,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誰的笑容如徐謹舟這般,如煦風,似暖陽。
不過可能連徐謹舟自己都不會想到,在不久的將來,他那不經意間總能撩人心弦的笑容,成了他最鋒利的武器,也成了令天下人噤聲膽戰的鬼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