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收到安定的書信,黛玉反複看了幾遍,措辭與往常無異,可卻總覺得有什麼變化。
紙墨是一重——連新的墨也寄了過來,樣式粗糙,聞著卻十分清雅,天然一股花香。黛玉平日就喜好這些,當即便拿墨用了,回一封書信。隻是一想到安定一個大男人,沾著這香噴噴的墨寫字,黛玉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墨不是原本用的,紙也換了,卻不知是不是外麵男子興起的風潮?隻是看那日安定王的樣子,不像是在乎這個的。
纖雲好久沒來了,賴在桌子上讓黛玉給他剝瓜子吃。黛玉一個接一個,堆在小碟子裏,看纖雲吃得急,還倒了茶水給他。說來纖雲年紀也不小了吧,難為這些年都是羽毛油亮,不知安定王是哪裏得來的寶貝,養得這樣好。
寶玉戲說,這賴上林妹妹的白鳥是一隻小鳳凰——性子實在傲氣,除了林姑娘,誰近了都要叫喚。這會正是,寶玉來看她,趁著白鳥心情正好,想摸一摸,卻被啄了一下。黛玉趕忙把纖雲抱開,寶玉揉揉發紅的地方,倒不生氣。
“這小東西還是一般性子,除了妹妹誰也不給碰。”
“你也知他性子野烈,還招惹他做什麼?”黛玉在纖雲的嘴巴上敲了一下,合算做是警告。“可留了傷?”
“沒事,你瞧,現在都看不著了。”寶玉伸手給黛玉看,黛玉笑了一下,撫著纖雲不再作聲。
“妹妹最近忙些什麼,都不跟大夥兒一處玩鬧了。”寶玉最近被父親壓著讀書,好容易央了賈母鬆快鬆快,這就來找黛玉了。
“左右無事……”黛玉最近忙著警惕赤鳶夫人,為免得牽累旁人,便刻意回避諸人。這會寶玉問起來也不好多說,心裏模模糊糊又想到大聖當年所說的玉石之事。
“……”寶玉一時不知說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跟林妹妹生分了許多。心裏挺不是滋味,低頭看到一品墨,趕忙說:“林妹妹這裏怎麼有這樣粗陋的墨?我那裏得了一塊好的,回頭送你!”
“那墨想來也是難得,你且留著用吧,便是平常和姐妹一道,拿來題詩作對也是好的。”黛玉搖搖頭,輕聲又為粗陋的辯駁,“這一塊是老匠人製的,工藝繁瑣……我也是巧合才得了一塊……”
“原來如此,是我淺薄了。”寶玉擱下墨,笑道:“難為一股花香。”
“聽說單這一塊便需折四季,時間久不說,料子也難得。我原本隻在書中見過,竟不知當真有的。”不止書上見過,還跟安定提過。當時說了好些筆墨紙硯的事,難為他還記得——隻除了墨的來曆值得商榷,但一個王爺,要找個手藝人大抵也不是難事?
當真不是難事,墨的來源正是安定王府人厭狗嫌的陳知禮。墨是一早製好的,可惜被安定王拿去借花獻佛。
陳知禮坐在屋裏,一麵看著地圖,一麵跟楚承安抱怨。
“您要當真拐來個才子還好,要是拿去給女人獻殷勤,真就是汙了我的好墨!”
“先生這話就錯了,若真是個才女,寫出些千古難遇的絕句,不失為墨的好歸處。”
“才女?王爺見過多少女人?”陳知禮抬頭,四十歲的麵容帶著五十歲的寒霜。“一並的自私陰險,她們能有什麼才氣?斤斤計較罷了!就是些男人,愚笨無知,自視甚高……”
“先生慎言,本王日後也是要娶妻的。”楚承安睨了陳知禮一眼,覺得陳知禮從他父親後母那裏受的影響是一輩子了。
“哼。”不再看自己的衣食父母,陳知禮在地圖上畫了幾處。“雖說禮部尚書最好是推薦許靖元,但殿下既然已經推舉了林如海,草民也沒有辦法了。”
“殿下,就是太過顧惜舊情!”陳知禮恨恨道:“當初若是聽了我的,指使人拋出那些證據,現在的太子還不知在哪呢。”
“如今五皇子勢力漸起,太子倒了,本王不一定站得優勢。”
“王爺也太小瞧人了。”陳知禮哼笑,麵上帶著得意。“王爺之前便有些東西,如今已經經營些日子,殿下屬下,可比五皇子那邊的牆頭草靠得住。”
“這事以後再說,現下的事,是要在軍中扶持勢力。”
“這還有的說——兩個何將軍都不在了,何家那慫貨活著跟死了沒差。幸好王爺跟理穆王關係不錯,有他外祖可以籌謀。但是未免受猜忌,還是許靖山那邊更穩妥。”
“不過,王爺之前說另有人在暗中對付太子的事,我倒是有了些眉目。”
“說來聽聽。”楚承安神情一變,沒想到陳知禮會突然提到這個。
“殿下一直在朝中搜尋,卻是當局者迷。當年太子賑災,銀糧被貪了大半。一些災民入京,卻無人告知官府,而是被趕到深山——那些人,並非都是死了。”
“你的意思是,當年活下來的災民有人入朝,拿著證物告了太子?”若真有此事,父皇為了防止損了皇家顏麵,倒可能把真相遮掩。
“不一定是,什麼證物都是由頭,但那人很可能是以賑災的事為契機,搜羅出許多關於太子的罪狀。”陳知禮想了想,又道:“殿下對此事所知不多,往下的皇子也不一定有更大的能力,再者現在扳倒太子對他們沒有好處……可能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中的一人,也可能是其他不想看太子登基的皇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