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陳知禮在自己房裏吃了點白粥小菜,他並不留心吃穿,也沒有弄花飼鳥的愛好。唯一的悠閑便是繞著這王府中的偏僻院落走上一圈——府裏人不大喜歡這位總是口出狂言的怪癖先生,而陳知禮也不願與‘閑雜人等’有更多的接觸。安定王許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分給他這樣邊角的院子,空空三間屋子的小院,卻很得陳知禮的心意。
但這話,他絕不會對安定王說出口。
安定王正是新婚的時候,陳知禮自己是無牽無掛,卻也識趣的不想觸年輕人的惡頭——除了那難以消解的‘不詳’傳言,但後來那傳言不知怎的惹得各家出手,無人提及,自然就做不得數。陳知禮自己有了料理的功夫,自然也用不上與安定王商量。‘大發慈悲’給了安定王沉溺溫柔鄉的快樂,陳知禮自己也難得鬆快幾分。
繞著王府角落的一顆生得歪斜的榆樹,聽說安定王將開府時原要去了的,結果安定王發了莫名其妙的善心,留下了這僥幸存活的家夥。陳知禮在這邊住了許久,老鄰居一樣跟榆樹道惱,之後便拖著一條病腿悠悠晃晃回自己的院子。三間房屋,最小的一個貢了自己起居,餘下兩個盡讓陳知禮充了書房——反正安定王有錢,不計較供養書墨。除了他當年坑了自己墨塊去跟哪個不知名的家夥獻殷勤以外,陳知禮對安定王‘不摳門的甩手掌櫃’行為是非常滿意的。
門前哀歎一下自己的墨,陳知禮推開門,就見另一個家夥背對著自己坐在窗邊,肩膀一聳一聳,哭的挺傷心。
“你哭就算了,別皺了我的書。”陳知禮邁步過去,對上纖雲可憐兮兮的眼睛,心中還是有很大一絲不忍的。他雖然不願意承認這個傻小子是自己的學生,但這麼久以來,把這家夥從不認字的睜眼瞎教導到能讀書,陳知禮自問自己對他還是有真心的。隻可惜這小子,真心實意卻遇人不淑。
“你就是在我這裏哭瞎了眼,王爺也不見得會過來看。”陳知禮不說還好,纖雲一下子又想起那個不說好話的全虛子,想到他說楚承安活不過二十二,哭的更傷心了。見他這樣,陳知禮重重的歎一口氣,安慰道:“你雖是外邦人,入不了我朝科舉。但也不至於在安定王一棵樹上吊死,幹脆你就回你故鄉去,聽說那邊沒什麼規矩,你回去總也能做個正經營生。”“我怎麼能在這時候走嘛——”一人一妖,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偏生雙方都沒覺得自己誤會。纖雲很有義氣的決心和王爺還有林小姐姐共患難,而陳知禮的想法就世俗很多——
嘖嘖嘖,到底天家情緣淺。自己初來時,安定王把這個空有美貌的雲公子給自己教導,府裏沒有通房侍妾,私心還說這位王爺雖說好龍陽,但到底一片真心,誰知這新王妃才進門,舊人就拋得影都不見了。
好歹算是師徒一場,陳知禮不會說軟和話,隻能拍拍纖雲的肩膀以示安慰。誰知手剛一過去,就被纖雲抓住。
“今天王爺今天要去城郊,你跟著我,我們也去!”
那雙翠色眼睛含著淚,卻異常堅定。一瞬間,陳先生的腦海中劃過無數愛恨情仇。
當真不能在人後議論,楚承安和黛玉本在馬廄相馬,還沒近身,楚承安就打了一連串的噴嚏,那留華園來的白馬看過來,發出嘲笑一般的聲音。楚承安懶得理他,黛玉斂斂他的衣襟,關切道:“可是冷了?”“我習武之人,哪裏這般容易受凍?”楚承安笑笑,並沒有把這幾個噴嚏放在心上。“是習了武,又不是練了金剛不壞身。”黛玉嗔他一眼,認真道:“若是不舒服,千萬告訴我,不許自己扛著。”“謹遵夫人吩咐。”楚承安應承一句,心裏卻實在熨帖。白馬見自己沒有挑撥到‘敵人’,氣哼哼翻了個白眼,惹得黛玉禁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