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世麵的狼王還是被這陣仗嚇了一跳,跪在木板上久久沒能站起來。
但他的模仿能力極強,僅僅幾次嚐試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直立,不過行走還有些困難。
失去了雪狼體表深厚狼毛的覆蓋,泡芙才知道這個世界原來是這麼寒冷。
他身上的繃帶散落在地,隻有左腿上還鬆鬆垮垮地掛著幾圈,露出大腿上明顯的槍傷。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
“嗷嗚……”
他朝沈梁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身邊。
膝蓋都磕紅了,他卻像沒事人一樣,隻是皺著漂亮的眉頭試圖把沈梁叫起來。
如果沈梁此時能夠睜眼的話,就能近距離觀察到泡芙繡密綿長的睫絨,冷白的皮膚,稍微淩亂卻不失慵懶的雪白短發,在後頸垂下蓬鬆的發尾。
他右眼上依舊貼著彌賽亞基地的醫療紗布,紗布下是兩顆漂亮的小痣,左眼裏像是有一汪幽綠的碧湖,一眨不眨地倒映著沈梁蒼白的臉。
“嗷嗚……”
下抑的聲調和微顫的氣流。
他很擔心。
比起擔心自己這樣半人半獸的樣子,更擔心沈梁會一睡不醒。
他摸到了自己頭頂的耳朵,以及與脊椎相連的狼尾。
“冷……”
“好冷……”
沈梁被困在夢魘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福爾馬林培養缸中,成為了漂浮在刺激性無色液體中的腦組織和支離破碎的身體。
他好痛。
如果精神係異能沒有覺醒就好了,那麼他至少還能痛快地死去。
培養缸裏太冷了。
他想解脫——
泡芙聽懂了“冷”這個詞。
他以前被關在鐵籠裏,經常聽黑金貿易軍的傭兵說。
那一批貿易軍是專門負責北美大陸北部物資搜查的,那邊氣候嚴寒,經常有人抱怨。
他們冷的時候會烤火,在能源緊缺的末世,他們卻從來不缺少煤炭。
泡芙隻是遠遠地看過一眼。
可他們現在沒有煤炭。
“冷……”
沈梁還在無意識地低喃著,平日裏溫和的聲線變得沙啞,甚至帶上了一點粗糙的戾氣。
泡芙伸手去摸他的臉,卻是滾燙的。
他發燒了。
“嗷嗚。”泡芙擔心地看著他,“嗷嗚嗷嗚。”
他倒在門邊,泡芙就把他給放平了,扶著木牆過去把床上的棉被扯了下來,拽著被子回到了沈梁身邊。
“為什麼……”
“嗷?”
沈梁痛苦地皺著眉,斷斷續續地說著泡芙聽不懂的話,泡芙問他,卻一次都沒有得到回答。
泡芙也是有脾氣的,多來幾次,他也不問了。
沈梁在無邊的冰冷中尋找熱源,如同在一望無際的赤道沙漠中尋求水源一般,明明知道不過是海市蜃樓,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想要靠近。
茫茫渺渺的大夢中,他抓住了泡芙的手。
他的手很大,比泡芙的手要大一圈,一把抓住時隻露出了一點深黑色的指甲蓋。
泡芙坐在他身邊,趴在自己的膝蓋上靜靜地觀察著沈梁。他沒穿任何衣服,隻用被角蓋了雙腳,也覺得夜晚好冷。
“嗷嗚。”
這麼脆弱的男人,看起來像是一口就能咬死,到時候頸間流的血還比不上平原上的一頭雪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他在這世界上消失。
……不過看在他把自己從籠子裏救了出來的份上,勉強照顧他一下吧。
雪狼是很講究報恩的。
泡芙掀開棉被,小心翼翼地鑽進沈梁懷裏,雙手捧著沈梁受傷的右臂不停地舔,像是想把上麵的血給舔幹淨。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津液有著極強的治愈能力,甚至能讓白骨瞬間長出新肉。
如果沒有這個能力的話,他早就死在黑金貿易軍的鞭撻下了。
他賣力地舔著沈梁的傷口,好像把傷口舔好陷入昏迷的人就會馬上醒過來一樣。
直到幹癟殘缺的手臂肌肉在繃帶下重新賁張,沈梁卻還是一邊冒著汗一邊念著冷,泡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努力好像沒有用。
“嗷嗚。”
變成人形之後,人類和雪狼的聲帶發聲很不相同。他的聲音很清亮,類似於人類十幾歲的少年。
他在說對不起。
原本粉色的軟舌被繃帶摩擦得深紅,沈梁的血染透了他的口腔。他覺得很甜,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但是現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個男人好像很痛苦。
到底怎樣才能幫到他?
“冷……”
泡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張開雙臂抱緊他。沈梁的背很寬,他環不住,隻能盡量將自己身上的熱量全部傳遞到沈梁身上去。
沈梁呼吸時會吹到他毛茸茸的狼耳上,泡芙覺得很癢,好幾次調整兩人的位置,最終將頭埋在沈梁的肩上,雙耳向後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