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是什麼樣子的呢?就像沒有空間的牢籠,死死地箍住你的每一寸皮膚,既不給與你養分,又不會讓你死去。它們就那麼猙獰著看著你,看著你蜷縮,看著你崩潰。淚水已經不再是一種宣泄,它成為身體的本分,就那麼流了下來,像決了堤的河!混沌的肆無忌憚地湧。
她說要她跟著她去地獄。
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身處地獄,可是,等淚水打濕了全身,打濕了整個屋子,打濕了她整個世界,她才明白,原來自己曾身處天堂,原來,第一次久別重逢,他的憤怒由此而來,原來,他眼神裏的疑惑由此而來,原來,彼此不休不止的爭執由此而來,原來,記憶裏他轉身而去,不是因為他不愛了,而是因為她不信了。
因為她不信了!
她沒信他!
這是多麼可笑啊,那麼漫長的等待,那麼多日日夜夜的思念和那些用記憶賴以廝守的歲月。那時,拿起筆隨便畫一幅畫,都能勾勒出他的影子,哪怕是一片樹葉,葉脈也是他的輪廓,哪怕是一陣虛無縹緲的風,寥寥幾筆也總能找到他的影子,不敢想卻偏偏去想的歲月啊,不敢愛卻偏偏瘋了的愛啊。她以他的離開給自己的初戀做了一個終結,不甘心又給自己鑿開了一個出口,那時候過錯在他她選擇了放過就把那愛做成了獨角戲,一晃8年,8年來在有限的自我空間裏自導自演自娛自樂,8年來她有理由去畫去愛,因為那是她的愛,純潔的執拗的她的初戀,而現在,竟是自己背叛了自己..
她蜷縮在那裏,任生命一點點抽離,她感覺四周的一切都在飄,就像一個夢境,她朦朧著雙眼看著眼前女人的臉,她是興奮的還是漠然的,她都已經看不到了,隻有她的聲音穿透耳膜刺激著她的神經,那是她賴以苟活的最後一點力氣。就像是一種酷刑,就像是淋漓盡致的帶著血的刀鋒,一刀一刀用來牽扯著她,證明自己至少還活著。
“我會一直呆在原地,你可別把我弄丟了!”她突然想起抱緊他的時候,她說過的一句話。
懷抱尚淺餘溫猶在,他說:你自己別走丟了!
她想起剛剛他站在這裏的身影,修長的黑色的身體,就像故意躲開陽光的沒有空間的影子,那時候看他,她以為已心如止水,現在想起疼痛竟比刀鋒刺得更利,更深。這下,竟什麼都能說通了,他的憤怒,他的疑惑,他的縱容,他的溺愛。他輕輕地語氣下隱藏著的他的寬容。他淡淡眼神中閃過的那些憂傷那些糾結......
原來如此。
“是啊,就是如此!”白雪說:“那時候你狼狽的離開北京,同樣變得狼狽的不隻是你,還有程風,甚至,他還為你摔斷了胳膊,並且還不甘心的再一次來到這裏來找你,就是這棟樓吧,他目送著你和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的進了這間屋子,他才被另一個看似不離不棄的女人攙著走了回去,這個女人就是這一切的導演,封潤青!”
封潤青,他的妻子,她想起她的臉,8年前在北京的那個夜晚,她穿著不得體的絲質睡袍打開了那扇門,那扇門打開了,看似離他越來越近,卻是越走越遠。
越來越遠,就像再也看不見。
程風,別把我丟了...你自己別把自己弄丟了,自己別把自己弄丟了,自己別把自己弄丟了......你去找我吧...你來找我吧...我丟了,你來找我好嗎?我愛你程風,我真的喜歡你,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好像就像是命運,第一眼看見你畫的畫,我就覺得像是在對我說著什麼?說著什麼呢!後來我才知道,就像一種情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話,一筆一筆細膩的描述著我對你的愛,隻是我對你的,因為那時候你還沒有認識我,後來抱著你的時候,我才聽到你對我說的話,就像那畫,慢慢的對我說,然後,我就進了那畫,再也走不出來...我愛你程風,你來找我好麼,我迷路了,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