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延的生辰是在七月十九,正是夏季熱氣濃稠的時候。以梁伯延的身份,如果大張旗鼓地辦宴席,勢必要引來朝臣側目,因而即使是正值不惑之年,這個生辰宴也依舊要從簡。
不過所謂從簡也隻是請的客人少些,離那天還有半個多月,府上眾人就已忙碌起來。顧綺鳶和芙芳也跟在那些人後頭忙手忙腳,沒時間同她玩鬧。
因綺鳶沒去書塾,執玉就也用這個借口,偷懶不去念書了。她將院裏人打發出去做事,趁著這沒人管自己的當兒,等天黑了之後,悄悄從院子裏挖出土來,再溜回到自己屋裏開始捏泥人,捏出來滿意的就藏在櫃子裏,不滿意的就直接開了窗戶往外麵扔。
不出三天,她那原本幹幹淨淨的指甲縫裏就塞滿黑黢黢的泥了。
春序那邊正跟在資曆老的婢女後頭學習該怎樣監督廚房采買,忙的暈頭轉向,這幾日都沒宿在照暖院裏,好容易緩過來些精神,分出精力到她這邊,看到她那滿臉滿手的泥汙,頓時覺得頭大。
照理說春序也隻有十歲,可個子偏偏就比身為主子的執玉還要高許多,做起事來也像大人一樣毫不拖泥帶水,看見她花貓似的樣子,轉身就去打了盆熱水來給她淨手淨臉。
執玉其實不大樂意對方碰自己,可身上實在太髒,況且再有一天錦月就回來了,她也懶得和這個馬上要調走的人計較。
水是溫熱的,剛剛好。
春序的手很瘦還有繭子,硌人得很。她不太舒服,就想縮回去,不曾想卻被對方用力按住了手。
“六姑娘,洗手。”春序垂著眼,眉頭輕輕皺起來,“現在這樣太失儀了。”
執玉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起來,也不再做小動作了,乖乖伸著手任對方清理。
窗戶開著,剛剛她還從那兒往外扔掉一個捏壞了的張飛泥偶,此刻隻有帶著熱氣的微風從那裏吹進來。她很想說些什麼,但也隻是歪著頭看對方兩隻手動作,把水弄得晃來晃去。
被水洗去汙穢的手又白又胖,與春序依然黑瘦的手完全不同。
她很滿意,從櫃子裏掏出個泥人想要賞給春序,結果春序把東西放到桌上,順勢按著她的手又洗了一通,直到皮膚都起皺了,才算是結束。
六姑娘這下終於找到話頭了,她說:“奇怪,你都不喜歡玩泥人嗎?”
春序隻是很沉默地端著水盆要退下去,梁執玉抬起右胳膊,攔住她去路:“你還沒回我呢?”
“奴婢的父親,從前就是靠捏泥人謀生的。”
“那你會捏嗎?捏個給我看看。”
執玉眼睛亮了,不等她回答,幾步走到櫃子前麵,趴伏下去,從最底層扒出一隻金嵌石米珠方盒來,然後盤坐在地上,把蓋子打開。春序遲疑地湊過去,低下頭,看到裏麵裝滿了黑漆漆的泥土,其中還摻雜著幾片樹葉。
春序抿著嘴,踮著腳,開了門縫看了看外頭,才又回到她身邊。
“你看什麼呢?”
“奴婢怕有人看到。”
“看到又怎麼了?”
“看到了就會挨罰。奴婢沒有監督姑娘在正事上用心,這就算擅離職守,如果還跟著姑娘一起玩了,就是錯上加錯。”
“想得可真多。”她一邊歎氣一邊把手掌彎起來,從盒子裏掏出小塊泥來,搓成個滾圓的形狀,“那你到底要不要一起?”
春序嘴唇動了動,蹲在她身邊。
不過這土已經有些幹裂,梁執玉本來想把洗手的水倒進去的,想了想,覺得有點太髒,於是轉而拿了桌上一盞茶水來和泥。
“這是,金瓜貢茶?”